誠如姑姑所言,她與他是姐弟,是血脈至親,這事實,任誰,也無法改變,沈顏兒心中絕望,萬念俱灰。
「齊夫人,您莫要忘了,她娘,害死了我家小姐,可憐我家小少爺,年僅七歲,便無雙親在旁。有其母必有其女,她與她死去的娘一樣,面上柔弱,但心如毒蠍,哼,就算她能蒙蔽世人,但她,絕騙不了我家英明的小少爺。」巡撫夫人痛恨的眼神,猶如針刺,剜在她心頭。
原來,在她們看來,念生貶她為下人,是因她,詭計敗露。
「顏兒,」沈含沫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沈顏兒,奈何,寄情仍在一旁咄咄逼人。
「沈小姐,本夫人一向心直口快,您可別介意。」寄情拉過喬曼柔,道,「這做女人哪,該守的禮法,還是要守。看看我們曼柔,不止心地良善,而且,對我家小少爺,那更是一心一意。齊夫人,您這是在姑息養奸,萬一哪日,她傷及我家小少爺,您會追悔莫及的。哼,若真到了那日,我和我家老爺,定不會輕饒她。」
「路夫人,」沈顏兒艱難地抬首,眸光淒楚,「顏兒不會傷他的。」
她怎會傷他,哪怕她傷了自己,也捨不得去傷他。
「顏兒,甭理她,跟姑姑走。」若在平日,沈含沫絕不會忍氣吞聲,但當著沈家的一干下人,像這般毫無休止的爭吵,只會讓顏兒,更加地難以做人。
寄情怎能善罷甘休,趙慕雨死了,母債女還,她非要將趙慕雨的女兒,罵得顏面無存,否則,她怎麼對得起昏迷不醒的小姐。
「路夫人,」喬曼柔不露痕跡地攔住寄情,笑道,「剛剛您不是說,要趕著去見少爺嗎?」
一個女子,尤其是身份高貴的世家小姐,不惜自毀前程,肯心甘情願地為男子生兒育女,光那份深情,便讓她感動,喬曼柔不禁暗忖,或許,沈顏兒也是有苦難言。
當日,她潛入沈府,一心只想取得沈家的信物,但是,如今的她,卻心生動搖。沈念生,沈家的那位嬌貴少爺,他艷眸似蠱,每看他一眼,她的心,便深陷一分。
夜半夢醒,她偎依在他懷中,感受著他的溫暖,鴛鴦錦被下,他雙眸緊閉,俊容絕美。江南之人,只道沈家少爺喜怒無常,乖張桀驁,但她知道,那並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他早已習慣了冷漠。
「曼柔,你呀,就是太善良,」寄情轉怒為喜,但面上依然憤憤不平,「趙府之人,個個狡猾,趙慕雨生了個不知羞恥的女兒,而那個趙慕恆的女兒,叫什麼悅,噢,趙宏悅,一提起她,本夫人就來氣。」小少爺的子嗣,怎麼能讓趙府的人,捷足先登。
「悅兒怎麼了?」這位巡撫夫人,怕是與趙府之人,結怨太深。
喬曼柔迷惑地望著寄情,然而,這位巡撫夫人,卻一臉古怪地盯著她的腹部。
「曼柔,你跟了我家小少爺也有數月,這肚子,怎麼還沒消息?」巡撫夫人話音一落,立時,喬曼柔便羞的滿臉通紅,不敢再抬首。
而另一邊,倉皇而逃的沈顏兒,臉色蒼白,步履踉蹌,看著沈含沫一臉焦急,「顏兒,顏兒,——,你怎麼了,告訴姑姑,你到底哪兒不適?」
「姑姑,顏兒沒事,」沈顏兒虛弱一笑,素手撫上腹部,低頭,黯然地道,「姑姑,您是否也認為,這個孩子留不得。」
自她懷上這個孩子,沈家的流言蜚語就不斷,即使她拋下尊嚴,斂盡高傲,可世人,依然不放過她。名門世家的小姐,雖出身高貴,但做出此等事,便是死路一條。
他貶她為下人,已是寬厚,她怎能再不知好歹,毀他一生。
這孩子,若真留不得,——,沈顏兒撫在腹上的素手微顫,淚眼朦朧。
「傻顏兒,寄情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你們兩個,怎可相提並論。」沈含沫眸帶慈光,握住沈顏兒之手,道,「姑姑將沈府的府內之事,交給你打理,便是信任你的為人。一個能讓顏兒身心相許的男子,必是個出類拔萃之人。顏兒,姑姑一直待你如親生之女,這孩子,顏兒捨不得,姑姑又怎能捨得。」
沈含沫的話,字字發自肺腑,卻讓沈顏兒,愈加地無地自容。
「姑姑,顏兒罪該萬死。顏兒——」淚流玉顏,暗泣無聲。姑姑不知,她腹中孩子的爹爹,是他啊。
她竟然懷了弟弟的孩子,多麼荒謬,多麼可笑。
這一世,她謹小慎微,只求一生淡泊,卻不料,二十年的謹言慎行,終抵不過一個情字。愛,便愛了,但無人可知,這份愛,天理難容。
沈含沫心疼地拭去沈顏兒臉上的淚水,安慰道,「莫要哭了,這樣,容易傷身。」
「顏兒,你如今住在何處?」聽說,小念生一怒之下,將顏兒貶為下人,沈家尊卑儼然,顏兒失了大小姐的身份,便只能搬出她的閨房。
沈顏兒低聲道,「在思過堂之後。」
「莫非是——竹林深處的院落!」沈含沫大驚,想不到,爹爹竟將那院落給了顏兒。沈家族規,非嫡女不可入內,非正妻不可入內,但她身為沈家的嫡女,可爹也,一直未讓她,踏入竹林。
沈顏兒點頭,卻未見,沈含沫眸中一片複雜之色。
「顏兒,莫要辜負你爺爺對你的厚望。」那竹林深處的院落,便是沈家的根基所在。即使,今日沈家化為烏有,只要那院落在,吳中沈家便在。
沈顏兒再次點頭,仍未覺,沈含沫語中的深意。
「顏兒,——,」沈含沫剛欲開口,身後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沈含沫忙止口不言。
「小姐,」一聽這聲音,沈顏兒猛然抬頭,哽咽地喊道,「小玉。」
小玉疾步而至,含淚,跪曰,「小姐,奴婢又見到您了。這段日子,您過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