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種,拶刑,即十指痛歸心,將拶指套入女子十指,再用力緊縮,——」
沈少爺眉間微顫。
「第三種,杖刑,即去衣受杖,不止使女子皮肉受苦,更達凌辱之效。第四種,賜死,即令女子自行了斷——」
路巡撫一一道來,滿堂賓客皆翹首期盼,這位嬌貴的沈少爺,將會如何反應。可惜,沈少爺依舊穩如泰山,無動於衷。
「第五種,幽閉,即用木槌擊女子腹部,令其胎死腹中,以儆傚尤——」
沈少爺眉頭舒展,但路巡撫及滿堂賓客未發覺,沈少爺隱在衣袖之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狀。
張玄顥身後的小玉,在聽完路巡撫之言後,嚇得低聲抽泣。
張玄顥目不轉睛地盯著沈顏兒,心中暗歎,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若是尋常女子,在聽聞這些酷刑後,即使不昏死過去,也哭得花容失色。
可她,沈家大小姐,依舊面不改色,張公子暗道,若這女子肯潔身自好,倒不失為世間難尋的奇女子。雖無傾城之顏,但有悠然之心。
「三老太爺,此事,畢竟是你們沈家的家務事,該如何處置,想必三老太爺早已胸有成竹,本官洗耳恭聽。」路延霆久涉官場,怎會不知三老太爺的用心。
短短一句,四兩撥千斤,路巡撫又將這棘手之事,推給了三老太爺。
「哼,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豈能輕易相饒。」三老太爺還未開口,沈家的四老太爺就搶先道,「幽閉,將她腹中的孽種,一併除去,以洗我們吳中沈家的恥辱。」
四老太爺『幽閉』二字一出口,滿堂皆驚,看來,沈家的這幾位老太爺,是想置沈大小姐於死地,亦或是,向沈少爺威逼。
堂堂一府的大小姐,淪落至此,確實令人歎惋。
在座的賓客,在望向沈顏兒的眼中,除了先前的鄙晲之色,似乎,又帶了幾分同情。
沈顏兒淒涼一笑,她早非沈府的大小姐,如今的她,只是個卑微的下人,可他們,為何還對她苦苦相逼。
在掌管沈府時,她自問,待這些個老太爺們不薄,他們有何所求,她都瞞著爺爺,允了他們。可是今日,卻換來他們的翻臉無情,誰能告訴她,這是為何?
莫非,真是世間險惡,人心難測。
死,又有何足俱?她不怕死,但她的孩子,是無辜的,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胎死腹中。
素手撫著腹部,沈顏兒斂盡一生的高傲,當著他,當著滿堂賓客,屈膝一跪。
「幾位爺爺,顏兒玷污沈家門風,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爺爺們和世人的原諒,但求爺爺們,看在顏兒這些年來,為沈家盡心盡力的份上,讓顏兒把孩子生下來。孩子是無辜的,所有的罪孽,等顏兒生下孩子之後,自當一力承擔,是生是死,但憑爺爺們處置,顏兒絕不會有半句怨言。」臉上的淡然之色褪去,沈顏兒跪在正堂中央,不住地哀求。
一字一句,血淚相訴。
張玄顥不禁動容,這位沈小姐,原來並非毫無所懼。
心中的困惑漸生,張玄顥暗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子,竟能得沈府大小姐的青睞,及至她,不僅甘願自毀一生,而且,至死不渝。
「沈顏兒,你想生下這個孽種,簡直癡人做夢!」三老太爺冷哼一聲,罵道,「你個賤丫頭,你知不知道,你已把我們吳中沈家的百年聲譽,毀盡殆盡,現在,你竟還執迷不悟,妄想生下這個孽種。沈顏兒,你究竟有沒有,羞恥之心?」
生下這個孽種,必定後患無窮。
「三爺爺,何必動怒。」木椅之上,沈少爺忽然睜開眼,似笑非笑地望著眼前的一切,薄唇輕啟,沈少爺的聲音,低沉陰鬱。
優雅的起身,沈少爺飄然而至正堂中央。
墨色錦衣,玉帶纏腰,腰間繫上等軟玉,抬首時,沈少爺那清雅的臉龐,妖艷的雙眸,幾令滿堂之人窒息,沈家少爺,果真俊美絕倫!
「念生,姐姐求你,留下這個孩子,」沈顏兒扯住沈念生的錦袍,像是尋到了最後一絲希望,「孩子是無辜的,念生,姐姐求你,放過這個孩子,——,姐姐求你。」
這一生,她早已將自己推入無底深淵,無怨、無悔。但求他,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沈少爺眸光一轉,彎下腰,伸手覆在那雙揉夷之上,纖纖玉手,柔若無骨,有一霎那,沈顏兒似乎聽到了他,急促的心跳聲。
錯愕地抬首,沈顏兒含淚相望。
「顏兒姐姐,何必執迷不悟,幾位爺爺說的極是,你腹中的孽種,留不得!」薄唇微啟,近在眼前的他,笑容妖魅,然而他的絕情,冷漠如斯。
「念生,你。」沈顏兒緊緊地拽住他身上的錦袍,一臉地不敢置信,「你忘了,你曾答應過姐姐,不會傷害孩子的。」
沈顏兒的聲音嘶啞,心痛如割。
「顏兒姐姐,一個孽種而已,留之,便會禍害我們沈家,令本少爺一世蒙羞,姐姐,在你的心中,到底是孩子重要,還是本少爺重要。」沈少爺附在沈顏兒耳旁,悄聲威脅。
起身時,沈少爺絕情地拂去那緊拽著他錦袍的素手,只聽嘶的一聲,錦袍竟被沈顏兒撕下整整的一片。
「念生,你可知,這孩子。」沈顏兒幾欲脫口而出,但話至嘴邊,又被她生生嚥下。
他說,他們的孩子,只會令他一世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