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什麼了?」悅悅急中生智,這男人的面容雖五官清雅,但眼中卻寒意逼人,甚是叫人難以琢磨。所以只好拖延時間。
「可惜我不是耶律礪,你也晚了一步!」男子背靠著一塊大石,臉上冷意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不羈的笑容。
「重點呢?」悅悅揚起眉頭反問。
男子愣在一時。
「你感歎了一番,把耶律礪和我既不貶又不薄,又不像是嫉妒他,看你的氣度,不像是為劫色而來。所以你到底是誰?意圖是什麼?」悅悅站起身,無所謂的拍拍身下的雪。
「殺你!」男子冷哼一聲,大刀放在皇甫悅眼前,「她有太多的牽掛,而你是其中一個,我不能讓她離開我,只有殺光她所愛的人,她才能毫無顧忌的和我在一起!」
「她?」她想知道他口中的那個她是誰?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男子遲疑了一會兒,才道,「穆婉柔!」
二嫂?原來是他抓了二嫂,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看著他眸子殘留的一份深情,想必他和耶律礪一樣,徘徊在這場漢人與契丹的戰爭中,愛人,仇人,既想分清,又想弄懂,卻無法看清前方的路。
他說的對,死是一種解脫,悅悅淡然一笑,這男人對二嫂已用情至深。
悅悅眼一閉,平靜的說道,「殺了我,再把我推下去!」這世間奇跡太多,她承受不了一次次與他的分分合合,心一縮,此時眼前飄過的全是他對自己半年的百般寵愛。
「你想死?」男子不懂,皇甫家的人沒這麼容易認命的。
「無家可歸,生無可戀,只有一死!」悅悅握緊手中的雪團,猛的向他扔過去,男子往旁邊閃開,悅悅趁機逃離懸崖邊。
男子冷哼一聲,長臂一伸,揪住悅悅逃離的後衣襟,寒顏道,「你敢耍我?」
與此同時,一道渾厚的桑音從他們身後響起,「耶律仇,放手,否則本王便手刃了她!」耶律礪刀劍逼著被丟在風雪中的嬌麗女子。
「放了悅悅,耶律仇——」穆婉柔不在乎眼前的兵刃,雙手撐在冰冷的雪地裡,看著耶律仇的目光,憤怒,心痛。
「柔兒——」輕柔的望著滿眼淚跡,再看向耶律礪嘴角的冷笑,似乎在說,如果他敢傷害皇甫悅,那麼他的心上人也必死。
「放手吧!」聽出耶律仇語氣中的幾分恐慌,皇甫悅心中淺淺一笑,真是諷刺,皇甫家的媳婦居然和侵略者糾纏不清,孽緣還是老天要看戲,故意把他們逼到十字路口!
耶律仇鬆開皇甫悅,不錯,無論是耶律礪,還是自己,都不肯能傷害她們,伸出手仍帶著怒氣,「把她還我!」
穆婉柔搖搖頭,不看他一眼,奔入悅悅的懷中,「悅悅!」
「婉柔姐,別哭!」她雖比她小一歲,但穆婉柔自小生在南方的富貴之家,父母更是百般寵愛這一獨女,甚是柔弱憐人。倒是她,在這半年中,長大了,也變了。悅悅安慰了幾句,便抬頭看向耶律礪,見他眼中有些感傷,心中微微被針刺了一般,哎——她終究是愛他,恨不起來。
過來,他的眼光散出期待。悅悅收回視線,落在穆婉柔的身上。
「悅悅,帶我回中原,咱們回皇甫家,好不好?」穆婉柔哭泣在她懷中。
「好,不過不能是現在!懂嗎?」此情此景,她們如何能把握自己的命運。
耶律仇跳下懸崖,來到她們身邊,「穆婉柔,起來,回府!」
「不要,我討厭你,不要聽你話,再也不要!」穆婉柔眼角掛淚,斬釘截鐵。
「你是我的侍寢,屬於我,不管願不願意,這輩子你只能待在我身邊,更別想再回中原!」耶律仇堅定的冷哼,寒意弄人。
穆婉柔畏縮的向後退了推,躲在悅悅身後。眼看著耶律仇的逼近,耶律礪提早一步攔在他身前,「御王,你想要回自己的女人,也得她願意才行!」
「耶律礪,讓開,別忘記,你還欠我一命!」耶律措的仇,他已報,但心中卻空落落,無處慰藉,直到見到穆婉柔那一刻,他才知他要活著。
「我知道,要命你拿去便是,但你休想帶走她們!」兩人目光對撞,火光迸發。
「御王,你想嚇壞婉柔嗎?」悅悅抱著穆婉柔,打破這冰凍的氣氛。耶律仇聞言一怔,耶律礪微微皺眉。
她,已是真正的皇甫家人了。鎮定的仿若置身世外,不留一絲痕跡。耶律礪不得不承認,時間改變了她,但這事實卻令他害怕,皇甫家,李家,耶律家,想必這輩子都不可能抹掉敵對的立場。他該怎麼辦?
穆婉柔怔怔的看著怒氣殘忍的一面,心中不由的生出一種莫名害怕,他平日裡對她的溫柔都是騙她的嗎?
北院王府
「二嫂,你和耶律仇到底怎麼回事?」聽完家中被抄之事後,皇甫悅急切的想知道後來所發生之事。
「他?」穆婉柔從炕床上站起,神色變哀,看向窗外,「他也是害的咱們家破人亡的罪魁之一。那日,喜絹和我逃到開封郊外,便聽的身後急急追來的馬蹄聲。慌亂之下,我和喜絹分頭而跑,沒想卻被耶律仇抓個正著,他故意放走喜絹。當時,我不知道他用意,誰知他想用我來威脅韻哥。後來我才知道當時杜重威投了契丹,是他牽的線——」說著,便哭泣起來,「我恨他,恨他——」
皇甫悅見她表情跳躍不定,像是難受,又像是隱忍著許多無奈,遲疑了一會兒,她問,「你有多恨他?」
「他欺騙我,利用我,還——」穆婉柔說了半句,後面的話便哽在喉中,快速低沉下水眸。
「還怎樣?你和他是不是——是不是——」她最擔心的問題來了,二哥和二嫂如同她和李謨一般,空架著一個夫妻的名義。
「沒有,什麼也沒有——」穆婉柔泣不成聲,臉上又是懊惱,又是難以割捨。
哎,多情總被無情困啊!
「婉柔姐,可否拋開李家,拋開漢遼,只回答我一個問題?」皇甫悅拉住她的手,問道。
見她點點頭,便說,「他強迫了你?」
「沒有,可我不是自願的,不是——是他——是他誘騙我的——也不是——啊——」天,她好亂啊,好糊塗啊。
穆婉柔抱著頭,慌亂搖頭。
「婉柔姐?」皇甫悅抱緊她的身軀,安撫著,「我不該問的。」
「——悅悅,我對不起韻哥,我該怎麼辦?」也許,死是一種解脫。婉柔冷淡下眸子,心中暗自想著。
「順著你的心!」皇甫悅坦定的對上她的眸子。令婉柔有些不明。
「他說過要對你負責嗎?」據她所知,耶律仇至今未娶過任何女子。
「他說會娶我。」婉柔冷笑,「可是怎麼可能,我是李家的人,而他是李家的仇人,我死都不會再從他了。」
「這麼說,你沒答應他,那他怎麼說?」
「他霸道狂妄,說如果我敢逃離,便與我同歸於盡!」
皇甫悅心中低歎一句,又試探著問,「你想他死嗎?或者說,如果有機會給你一把刀,讓你插入他的胸口,你——」
「悅悅,你為什麼要說這些,你我相識三年,雖不是姐妹,卻甚是姐妹,我知你懂我,我連只螞蟻都不敢踩,如何下手去殺人——」而那個人還是耶律仇,她最不願想的人,也是最——
「你願意殺了他嗎?為了李家,為了皇甫家?」皇甫悅認真的眼眸看緊她。
「我——」她怎麼下的了手?心中閃過一絲痛楚,想到他溫柔的戲語中總是半帶三分邪意的笑容,想到他寒夜裡總如珍寶般的擁著她的神情,想到他為她的一滴眼淚而蹙眉的黑眸,想到他——「我——我——辦不到!」她恨不起來,又怎能殺他。
雙膝跪地,撲在皇甫悅的懷中,哽咽,「悅悅,我不配當李家的媳婦!」
皇甫悅一同與她跪下,轉了語氣,「姐姐,你放不開,卻日日記著仇恨,有何意義呢?」
「李家三代忠君愛國,清白一世,如今二哥深陷牢獄,皇甫家人生死不明,你留在他身邊,勸他放了二哥,不再對中原用兵,這才是你的責任,你明白嗎?」
皇甫悅語重心長。
「悅悅?」穆婉柔不敢置信,如今的皇甫悅還是那個三年前天真無邪的丫頭嗎?「悅悅,你長大了,也變了好多?」
皇甫悅淡淡一笑,扶起她,「人總要長大,總要活著的——」
屋門突地被人推開,大步跨進的高大身影一把拎起穆婉柔,沒好氣,「哭夠了就同我回去!」
呃?兩人同時被愣住,看著耶律仇一股風掃過,便把穆婉柔帶出屋內,皇甫悅正欲開口,二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北院門外。
頓時,屋內冷冷清清,空空蕩蕩。
耶律礪跟著走進,皇甫悅抬頭,急忙掉轉目光。
「不想同我說句話嗎?」他直視著她,不敢靠近,她仍在躲閃他。
哎,說了又如何,他們之間有太長無法超越的距離,太多無法記起的往事,太久無法迴避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