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之回府就直奔景言的房間,白天的事情一路上也聽雙兒說了個七七八八,心裡暗叫不好。
能叫她儀態盡失的天底下只有兩個人……兩個有至高權力的人……
急匆匆推門而進,卻發現她正在神色自若的把玩著手裡的茶杯,她淺淺的笑:「這麼焦急,出什麼事了?」
他扯出一個笑來,走過去偏頭在她臉頰上印上一個吻:「沒事。」
她仰起頭,看著他,略帶撒嬌道:「我困了……明天見好不好?」
他的心越跳越厲害,口裡胡亂應著,眼睛餘光卻看著桌上的另一個冒著熱氣的茶杯,心裡苦不堪言。
蕭望之攥了下手心,回過神來,聽到她緩緩說:「沒事的,早點休息吧。」
「……你……你也早點休息。」他微低著頭,對著她溫柔的笑,修長白皙的十指緊扣著,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我明日再來看你。」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她將桌上的茶水換上新的:「還不出來麼?」
黑暗的角落裡慢慢踱出一個筆挺的身影,稜角崢嶸。
那人從容的坐在她身邊,拿起茶杯抿上一口:「今日閼氏雪中翩躚的模樣可是生生奪了本王的魂啊。」
「是麼?」一抹冷意的滑過墨黑的瞳仁,若有鱗光:「那臣妾若是想奪了單于的命呢?」
他哈哈大笑,卻伸手將她攬進懷裡,緊緊抱住,抵著她的額頭柔聲說:「你捨不得。」
何景言也笑,順勢靠在他身上:「單于都捨得要我的命,我還有什麼不捨得的呢?」
「是嗎?那為何剛才把我藏起來?」
「我……」話未說出口,就被堵在了嘴裡,熟悉的感覺,幾乎叫她生生沉溺在那裡面。
不知過了多久,好不容易得了空,何景言擺脫開來,仰著頭大口喘氣,人已軟了下來,星眸迷離,幾乎全靠在薄胥堂的手上。
「啊……」恍如昨日,自己已被撩起,薄胥堂解下她底衣時,何景言終於忍不住低吟一聲,宛如歎息。
「燼兒……」輕聲念她的名,一字一字,一聲一聲,都似用尖刀刻入了血肉,若要剝離,不成活。
身上還殘留著沒有恢復的不適,何景言卻終究沒有拒絕。
捨不得。捨不得掃他的興,捨不得離他半分。
兩人纏綿時那種完滿和幸福,讓何景言看得清楚明白,她有多深愛這個人。
當然恨。怨他對自己毫不留情,恨他為江山而利用自己。也想過怎麼將他弄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也曾在午夜夢迴時想過,就此遠離,此生不見。
但是,愛他愛得太久、太深。久到半夜起來尋找他的身影,深到恨到最後還是愛。
只是現在,靠得那麼的近,卻離得那麼的遠。
至親至疏夫妻。
一切既罷,兩人身上的衣物都還沒褪盡,只是衣衫半落,滿室綺麗。她半伏在薄胥堂身上,似是連動都不願動了。任他的手在自己的背上輕輕撫摸。
「單于……」潮水尚未退盡,她聲音顯得比平日的低啞:「我還以為你是來取我性命呢。」
「本來就是啊。」男人微笑:「我還以為燼兒很瞭解我。」
「我要是瞭解,還會那麼傻傻被你利用麼?」她偏著頭看向他,眼睛眨巴眨巴:「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你都不給我一條活路。」
他呵呵的笑,順著她的唇角一路向下吻,聲音含含糊糊:「小賤 人,你真燒……」
何景言嬌笑連連,嘴裡咬牙切齒:「不燒你就不喜歡啊。」
「只是,被所愛的人利用算計,確實會難受的吧?」頓了頓,薄胥堂又接了一句。
她猛地抬頭,卻不是為他那一句話震驚。
是因為自己。
從前確實是會難受,撓破頭皮也想不出那個人為什麼捨得一次又一次算計自己。
然而,直到他問出那一句話時,她才發現,相比起怨恨,更多的是不捨。
難受嗎……
「難受……可是已經習慣了。」下意識地說出口,她覺得有些茫然,「都已經習慣得……不會難受了。」
天色微明,薄胥堂整衣欲走,床榻上景言懶懶散散的喚他:「你把我兒子怎樣了?」
他回頭:「能怎樣?乖乖聽話就沒有事。」
「我謝謝你啊!」她皮笑肉不笑的挑眼看他:「兒子犯錯了你隨便朝屁股拍兩巴掌就好,可別由著小緋那個後娘亂欺負。單于可知道,除了你外面的那個大兒子和我家無恙之外,你再也不會有其他兒女。」
薄胥堂猛然回身,目光陰鷙的看著床上的女子:「之前要了我兩個皇子的命算你有本事。現在還敢咒我血脈,你是不要命了?」
「要命!當然要保命!」她伸伸懶腰:「我的本事單于也是知道一二的。要是不信,那就試試咯。看看到時候小緋能生下個什麼東西!」
他面目扭曲,一把揪住她的領口:「臭破鞋!你不怕我現在就宰了你!!!」
何景言仰頭嘲諷:「我死了,你也活不長!你以為我就那麼放心的嫁給你,幫你?!哈!哈哈!!!這個盅是當年我在苗疆特地求來的,夫妻雙生,同生共死。」她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惡毒的挑釁:「來啊!試試!!」
「毒婦!!」薄胥堂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紅眼噴火,大力一個巴掌將她打翻:「算你狠!!小心不要再落到我手上!!」
何景言艱難的爬起來,擦掉嘴角的血跡,嘻嘻哈哈:「單于慢走!記著等她生了孩子再決定要不要殺無恙啊~~」
一聲摔門聲後,她慢慢坐起身來,呆愣愣的看著凌亂的床榻。
何景言,你還真是賤啊……
好後悔……為什麼會愛上這樣一座冰山!
好痛苦……為什麼明明心灰意冷還要不死心地妄想奪得他冰冷的愛情。
蕭望之站在院子門口,來來回回踱著步,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昨夜……明顯有別的人在她中……
呵,他搖搖頭,自嘲。你有什麼資格去質問?你算什麼?
正欲轉身離開,院內卻傳來她極輕的哼歌聲。唱的似乎是誰的流行小調,調中透著隨性的傷感,配著景言低沉微啞的聲音,居然讓人覺得心如刀割,被生生剝下皮來,一層一層,鮮血淋漓。
蕭望之收回腳來,站在牆下,只靜靜地聽著,臉上慢慢浮起了疼惜來。
慢慢走進她,將她摟在懷裡:「沒事,有我在。」
「我是不是很惡毒?」
蕭望之手上不由自主地緊了緊:「你是最好的。」
何景言合了合眼又張開,始終沒有看他,只是沉默了很久,才又輕聲道:「昨夜,他在我房裡。」
蕭望之只覺得心中方寸之地裂開了一道口子,並且不斷地往外蔓延。
他說不出話來。
「匕首就在我手裡,可是我依舊沒有狠下心……」這一句已是自語,何景言又緩緩合上眼,眼角有淚,慢慢滑落,「孟沉,我很後悔。」
那話裡的絕望壓得他無法喘息。
他突然覺得自己和她隔著一層無法突破的膜。她和別人在舞台上傾情上演著悲歡離合,他卻只能趴在這邊癡癡的看。
她的舞台,他連個龍套都不是。
胸口疼的不能呼吸了,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鬆開了她:「早餐備好了,我們等你吃飯。」說罷,便踉蹌著往外跑,卻被何景言一把捉住了衣襟。
蕭望之回過頭時,只能看到她眉眼低垂。
何景言攥著他那半片衣角,嘴唇抖咬白了,才張嘴喃喃:「我從來不是個好人…我自私,蠻橫,惡毒……我不配的…」
「我是個沒有心的人…所以…你在我這裡得不到……」她將臉埋在手掌裡,聲音低不可聞。
蕭望之歎了口氣,本來空下來的手又將她環住:「我知。」
我都知道……
懷裡的人靜了一下:「我先去霍准那裡瞧瞧。」說罷從他的懷裡掙出來,逕直離開。留下他一人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對空歎息。
院角窸窸窣窣,扶風輕輕走出來,如雪皓腕環住他精壯的腰身:「她給不了的,我都全部給你……」
蕭望之不做聲,好久好久,才慢慢解開了扣在他腰上的玉手:「可惜,你……不是她。」
扶風默默的收回手來,泫然欲墜。
是自己太過貪心,本來能遠遠看幾眼就滿足,因了主子的原因,能進蕭府做側夫人,該知足。
何況,這本就是主子給的,主子再要回去,有何不可?
一個人的痛,三個人的傷。
這個冬天,冷到了骨子裡。
不久之後,薄胥堂又來了一次。因為他的女人們連連續續都流產了。
他怕,怕自己霸業未成就先斷子絕孫。
「所以,單于千萬要保護好自己僅有的兩根苗兒,」有把柄在手,她笑的放浪形骸,「你害的我不能生育,夫妻之間總得同甘共苦吧?」
薄胥堂有氣發不得,憋著火和她交易,願意拿無恙和她交換盅的解法。
她雙手一攤,「沒得解。」
男人掀翻一桌茶水:「不可能!!」
「那就走著瞧~」
看他氣急敗壞,何景言心裡爽的要死。
當然不是什麼盅,不過是當年以防萬一,偷偷將他隨身攜帶的彎刀上的那塊墨玉換成了黑鈾礦石。
鈾礦這個東西嘛,放射性很厲害。主要在於引起基因突變和染色體畸變,使一代甚至幾代受害。
雖然他說了皇位會給無恙,但保不齊會竄出來個野孩子搶皇權,所以,她乾脆就將薄胥堂再也沒有生育能力。
惡毒是惡毒了些,但方法實用。
何景言拍拍胸口,幸好從小就教育無恙,看見那把彎刀就躲到十米開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