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喉嚨,看著她,易少軒突然笑了起來,「昨晚我已經證實了一件事情,現在我們問第二個問題。」
「等等」火歡猛的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你昨晚問我什麼了?」
「我問你,小寶是不是我的兒子?」
易少軒很好心的提醒著她,年紀輕輕的就健忘,這種感覺想必一點都不好吧。
「什麼?」火歡一下子愣住了,「我怎麼說的?」使勁的揪扯著自己的頭髮,她的眉緊緊的皺了起來,為什麼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麼想知道你的答案嗎?」雙腿交疊在一起,看著她那急欲發瘋的模樣,易少軒存心是想吊她的胃口,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點燃,然後慢條斯理的吸了一小口。
「當然了,我到底是怎麼說的?」
一把握住他的手,火歡瞪著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該死的,她要是自己說漏了嘴,她一定當場剖腹自殺,然後還要在自己的嘴上貼上封條。
「你說……」看了她一眼,易少軒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看著火聰高興的在院中奔跑著,金燦燦的陽光下,那一滴滴的汗珠看起來晶瑩剔透。
那是他的兒子嗎?
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他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可能吧,他怎麼會有那種享受天倫之樂的福氣。
「我到底說什麼了?你倒是說話啊,急死我了。」跟在他身後,火歡沒好氣的說道,倒真是應了那句話:急不死皇上,倒是把太監給急死了。
「你說……小寶只是你的兒子。」良久,他從唇間蹦出了這句話。
「哦,我就說嘛,怎麼可能說漏了嘴?」火歡如釋重負的歎了一口氣,嘴裡小聲的嘟囔著,雖然不是很清晰,可是那些話還是一字不漏的傳進了易少軒的耳朵裡。
「不過——」說話間,易少軒猛的轉過了身,看著她的時候,眼神裡充滿了探究。
「又怎麼了?」瞪了他一眼,心頭的大石平安落地,火歡又恢復了慣常的那種懶散的模樣,躺在窗邊的沙發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你昨天明明告訴我說,小寶不是你的兒子,怎麼?過了一夜,他就變成你兒子了?」易少軒一臉戲謔的看著她,突然弄不清楚,這個女人到底是神經大條啊,還是做事本就這麼迷糊。
「什麼?我說了嗎?口誤口誤吧。」火歡見怪不怪的說道,就她那漏洞百出,說了上句總是會忘記下句的人,在他那樣的老狐狸面前怎麼可能不露馬腳,索性,她就乾脆承認了。
「口誤?」眉尖微挑,易少軒整個人倚靠在窗台,金燦燦的陽光就這樣透過他的肩膀射過來打在了她的身上,「你的意思是說,小寶不是你兒子?」
「是我兒子啊」火歡無所謂的說著,看他的眼神卻像在看妖怪。
「那他爸爸是誰?別告訴我他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易少軒似笑非笑的說道。
編吧,他倒要好好看看,她能編出個什麼門道出來。
「鬼才知道他爸是誰,我從福利院領回來的。」丟了一顆話梅放進嘴裡,火歡輕飄飄的說道,說這些話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樣啊,真是可憐的孩子。」易少軒十分配合的說道,垂下頭的時候,掩去了眼底的那一絲憤怒。
如果小寶真是他的兒子,他一定饒不了她,竟然敢說他兒子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
「為什麼可憐?我一沒有虐待他,二沒有餓著他,他過的不知道有多幸福。」
聽到他的話,火歡一下子不樂意了,雖然她的飯是做的難吃了一點,可是她很疼他的,雖然有時候也會打得他哭爹喊娘的。
「好了,這個問題打住。」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易少軒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第二個問題。」
「說吧,真是討厭,憑什麼我要接受你的盤問啊?」
火歡的聲音近似呢喃,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她總是會有一種整個人無所遁形的感覺。
「我聽說,六年前你是帶著我的種子走的,怎麼?六年的時間,那種子早該生根發芽了吧?」湊到她的眼前,他輕聲問道,一股溫熱的氣息就這樣悉數噴灑在了她的臉上。
「你胡說,我哪有帶什麼種子啊?」火歡騰地一下又坐了起來,冷不丁的,腦袋直直的撞向了他的鼻子,引來他一陣慘嚎。
「活該,誰讓你胡說八道的,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知不知道?」拍了拍他的腦袋,火歡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受不了你,算了,我還有事要忙,出去了。」
「你給我站住」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強忍著鼻頭的酸澀,易少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確定你六年前沒帶著我的種出走?」
「神經病」白了他一眼,火歡使勁的拍開了他的手,「你啊,不但是精神有問題,而且,還有妄想症,我建議你還是去看看精神科吧,我想 那裡的醫生會對你有幫助的。」
「火歡」易少軒大吼了一聲,不知為什麼,一向波瀾不驚的心總是會在見到她的時候變得癲狂。
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甚至是一個再細小不過的動作都能輕而易舉的挑起他脆弱的神經,讓他發狂。
「叔叔,你病了嗎?」就在他糾結萬分的時候,一道童稚的聲音在身後緩緩響了起來。
「啊?哦,沒有。」看著眼前那張酷似火歡的小臉,易少軒不由得愣住了,溫暖的大手下意識的撫向了那張小小的臉,「小寶,你喜歡叔叔嗎?」
「喜歡」沒有絲毫的猶疑,火聰重重的點了點頭。
「為什麼?」易少軒下意識的問道,如果他真是他的兒子……,後面的,他連想下去都覺得渾身發麻。
那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好像有哪個地方不對勁了,可是又說不出為什麼。
「叔叔做的飯很好吃,比舅舅們做的還好吃。」膩在他的懷裡,火聰一臉純真的笑了,小手輕輕的撫平了他眉間的褶皺,「不要皺眉頭,那樣會變成小老頭的。」
「是嗎?」圈住他小小的身子,易少軒淡淡的應了一聲,臉貼在他的後背上,心中莫名的又湧上了那種暖暖的感覺。
「易少軒」就在這時,門口處陡然傳來了火歡的聲音。
「哦,怎麼了?」易少軒少氣無力的問了一句,以為是那個女人一時良心發現想來安慰安慰他呢,所以,他索性裝的更徹底,狠狠地扭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登時,臉色一片蒼白。
「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今天幫我帶一下小寶,我有事要出去。」揚揚手中的紙袋,她大聲說著,壓根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更別說,看到他那蒼白的臉色了。
「你要去哪裡?我們也一起去。」易少軒猛的坐了起來,反正這次他是給自己放了長假了,不好好的玩一玩怎麼對得起自己啊?
「閉嘴,怎麼哪裡都少不了你啊?我去的地方你不能去。」丟給他一記大白眼,從錢包裡掏出一沓鈔票放在他面前,火歡轉身走了出去,「小寶,好好聽叔叔的話,媽咪一會回來。」
聽到她的話,火聰一下子愣住了,隨即甜甜的笑了起來,「知道了,媽咪,拜拜。」
「臭小子,你怎麼笑的那麼賊啊?」看著那和火歡如出一轍的壞笑,易少軒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叔叔,我們出去玩,好不好?」火聰興致勃勃的說道。
「出去玩?去哪裡?」
「遊樂場,我要玩摩天輪。」
雖然不是週末,可是遊樂場裡仍是人山人海,伴隨著一陣陣的尖叫聲和歡笑聲傳來,易少軒的臉已經微微的有些白了。
「叔叔,我們去坐那個。」指指那個正在半空中遨遊的摩天輪,火聰的眸子裡閃爍著一道亮晶晶的光。
「那個……」吞嚥了一口唾沫,易少軒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的眩暈,「還是算了吧,太危險了。」
誰又能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獨孤家二少竟然是懼高的,如果你對他有什麼要求的話,不用做別的,只把他往高處那麼一放,結了,凡事都是有求必應了,只是,他這一致命的軟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很好玩的,我和媽咪經常 來玩的。」使勁的搖晃著他的手,火聰可憐兮兮的說道,眸子裡有著無限的希冀和期盼。
抬頭看了看,易少軒仍是覺得頭一陣陣的暈,慢慢的,竟然覺得太陽都失去了顏色,發出那種冷冷的光,照在人的身上一陣陣的發涼。
「叔叔,好不好嘛?我們就去玩一下,一下下就好。」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火聰的表情顯得更加楚楚可憐,莫名的,讓他的心就軟了下來。
上帝說,不答應孩子的請求,那是要下地獄的。
他不怕下地獄,可是他怕看到那雙失望的眼睛。
轉過頭看了看四周,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揚的弧度,「旋轉木馬,我們去玩旋轉木馬,好不好?」
「那個不好玩,一點都不刺激。」火聰仍是不依不撓的說著,看著漸漸停下來的摩天輪,眼睛裡有一抹希冀的火焰在熊熊燃燒著。
「好好好,不過,你能自己坐嗎?我突然覺得胃有點不舒服。」指指自己的胃部,易少軒的臉上露出了一副很痛苦的表情,不過他倒是沒有說謊,很自然的生理反應,精神過度緊張引起的胃痙攣。
「好吧」嘟起一張嘴,火聰一臉失望的看著他,「要是舅舅在就好了。」
「你說什麼?」易少軒問了一句,剛剛沒有聽清楚,但依稀聽到了舅舅這個詞。
「以前都是舅舅陪我坐的」說完,火聰扭頭向售票口走去,神情有著明顯的失落。
看著他的背影,易少軒竟然也覺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深深的吸進一口氣,他轉而大踏步的走了過去。
「叔叔,你要幹嘛?」看著他那怪異的舉動,火聰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要做摩天輪嗎?叔叔陪你坐。」
在售票口買了兩張票,易少軒一咬牙拉著他坐進了那個密閉的小空間裡,牙齒緊緊的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嘴唇發烏,坐在那裡,眼睛死死的閉著,渾身竟然忍不住的直打哆嗦。
「叔叔,你不舒服,要不還是別坐了吧?我一個人也可以坐的。」看著他,火聰好心的說道,瞧瞧他,臉色都白了,媽咪說,這樣折磨人是不對的。
「我沒事,你舅舅能陪你做的,我全都可以替你做,甚至比他們做的更多。」依舊是緊閉著眼睛,易少軒輕聲說道,兩隻手死死的握著扶手。
其實他在剛坐上來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只是,打腫臉充胖子罷了,如果被一個小孩都看扁了,那可是他身為男人的恥辱。
「哦」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看著他,火聰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叔叔,如果你害怕的話,你就大聲的喊出來,那樣就不怕了。」
「真的嗎?」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當察覺到耳邊刮起呼呼的風聲時,易少軒嗖地一下又閉上了。
「真的,我不騙你,媽咪每次坐的時候都會哇啦哇啦的大叫,有的時候還會哭呢。」火聰壞心的說道,反正他那天才老媽的糗事也不止這一樁,說說應該也無妨吧。
「哦哦~~~」易少軒使勁的猛點頭,牙齒那強勁的力道咬的下唇都滲出了一道嫣紅的血跡。
「喊吧」
耳邊的風越來越大了,看著那徐徐閃過的風景,火聰瞪大了眼睛,倒是一旁的易少軒開始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似乎這樣,就真的可以忘記害怕。
摩天輪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耳邊的風聲漸漸變得淒厲起來,吹的頭髮肆意飛揚,連帶著割的臉都疼。
自始至終,易少軒都沒敢睜開眼睛,嘴裡的尖叫聲也一直都沒有停過……
「嘔~~~」
洗手間裡,又傳來了一陣嘔心嘔肺般的嘔吐聲,一手掩著鼻子,火聰將手中的面巾紙遞到了他的面前。
「叔叔,你還好吧?」
相比易少軒的狼狽模樣,小傢伙倒是氣定神閒了很多。
「還……還好」話音剛落,一股作嘔的感覺又一次湧了上來。
半個小時過後,易少軒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癱坐在了地上,頭髮凌亂的垂在額際,一向愛乾淨的他,這一刻,算是他出生以來最狼狽的一次了。
「叔叔,漱漱口吧。」接過一杯水端到他面前,火聰蹲了下來,「還是很難受嗎?要不要我給媽咪打電話?」
「不……不用了」看見小傢伙掏出手機,易少軒一把摁住了他的手,要是讓火歡看到他現在這副模樣,他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漱漱口,又深深的吸進一口氣,扶著他的肩膀,易少軒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吧,我們出去,叔叔沒事了。」
「真的嗎?你的臉真白,比我的都白。」指指他的臉,又指指自己的,火聰的嘴角漾起了一抹淺淡的笑意。
「臭小子」使勁的揉亂他的發,易少軒不由得笑了,「走吧,看看我們還要玩點什麼。」
走出去,外面仍是風和日麗,就連太陽光打在身上,那種感覺也是暖暖的,和方纔那種徹骨的冰冷簡直就是兩個天地。
指指那邊,抬頭看了他一眼,火聰輕聲說道,「我們去坐旋轉木馬吧」
「好」牽著他的手,易少軒大踏步的走了過去。
小馬一上一下的跳動著,一大一小的兩個男人嘴裡各含著一根棒棒糖,那副模樣看起來無比的怪異,卻又意外的協調,偶爾傳來的大笑聲引得周圍的人頻頻側目。
「小寶,能不能答應叔叔一個請求?」考慮再三,易少軒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說來聽聽」舌尖圍著棒棒糖輕舔一圈,火聰仰起一張如春花般的小臉看著他,那種仰望的神情莫名的竟讓他想起了火歡那張可惡的笑臉。
「今天叔叔的事一定不要告訴媽咪,知道嗎?」他小聲的叮嚀著,要是被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知道,他就不用活了。
「為什麼?」火聰不解的看著他,叔叔生病了,他不是應該告訴媽咪嗎?那樣媽咪才不會欺負他的。
「沒有為什麼,這是我們兩個男人之間的秘密,知道嗎?男人要一諾千金哦。」伸出手指揩去他嘴角的污漬,易少軒淡淡的笑了,「怎麼樣?可以做到嗎?」
「好吧,我保證不和媽咪說,不過——」說到這裡,火聰一下子頓住了。
「怎麼了?」易少軒的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真是不明白,小小年紀腦子裡怎麼可以藏著那麼多的東西。
「叔叔今晚會做好吃的給我吃吧?」睜大眼睛看著他,火聰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個就當是我們之間的交換條件吧,我替你保守秘密,你為我做好吃的。」
「成交」將手掌伸到他面前,易少軒不由得笑了起來,臭小子,這麼大一點就知道討價還價了。
「OK」小小的手掌重重的擊在他的掌心,火聰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隨後,又將棒棒糖塞進了嘴裡。
那一天,他們玩到很晚才回去。
濃密的林蔭道上,一大一小的兩個男人手中各自拎著鼓鼓囊囊的購物袋在緩慢的行走著。
「你今晚想吃什麼?」
歪頭看著他,易少軒輕聲問道,剛剛這孩子進了超市就像是瘋了似的收拾東西,記得火歡說他喜歡吃泡麵,他本想買一箱討好他,結果被這小子給踹開了老遠。
「隨便,只要不是泡麵,吃什麼都行。」火聰無所謂的說道,看著鼓鼓囊囊的購物袋,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揚的弧度,看起來,他對今天的戰利品很滿意。
「ok,披薩怎麼樣?」眉尖微挑,易少軒說了這麼一句,奇怪的,他現在就想討好他了。
「very good」衝著他豎了豎大拇指,火聰淡淡的笑了起來。
就在他們到達家門口的時候,冷不丁的,旁邊躥出了一個人影。
下意識的,易少軒將火聰護在了身後。
那是一種本能,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是誰?」他的聲音像是在冰水裡浸過似的,有著「滋滋滋……」的涼氣往外冒,昏暗的夜色下,依稀可見,那個人的身影嬌小了一些。
「易少軒,你好大的膽子,我讓你乖乖的幫我帶兒子,你到底把他帶到哪裡去了?」一道怒吼聲從正前方傳來,隨即,便看到火歡一蹦一跳的跑了過來。
「小寶,你媽在找你。」回頭看了看那個小小的身影,易少軒輕飄飄的說了這麼一句,看向火歡的時候,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他就沒見過這麼笨的女人,難不成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電話」的東西嗎?
「媽咪,我沒事,今天我和叔叔去玩了,還買了好多好多的好吃的。」揚揚手中的紙袋,火聰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細細的縫。
「好吃的?在哪裡?」一手摟住火聰,火歡急急的翻著紙袋,剛剛的怒氣竟然一下子煙消雲散,變臉的速度都可以趕得上川劇了。
「你是餓死鬼投胎嗎?今天一天你都幹什麼了?」
長臂一伸,將火聰撈進懷裡,易少軒的眉不由得蹙了起來。
「你先別廢話,讓我喝口水,一整天都渴死我了。」說話間,火歡已擰開一瓶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看了她一眼,易少軒無奈的搖了搖頭,抱著火聰逕自向屋子裡走去。
一邊喝著水,火歡尾隨在他們身後也進了屋,打開燈,登時將整個人都拋進了沙發裡,四仰八叉的躺在那裡,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就像是一條脫水的魚一樣。
「你今天到底都幹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