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忘川等著你
等著你呼喚我的名字
等著你執起我的右手
那漫山遍野的彼岸花
為何是鮮艷的紅
揉碎在心田間
猶做著虛幻的夢
··· ——題記
「那麼朝露最後履行了諾言嗎?」我問。
眼前的少年背對著我,看不清他的樣子,只有那一抹纖瘦的身影以及那一頭墨綠的髮絲,襯著忘川河粼粼的波光,靜靜搖曳。
「她沒有這麼做,因為賀茂螢是她的主人,她不敢也不想。」他說道。
「後來呢?」
「其實,賀茂螢在死前就安排好一切。為了防止惡魔暗夜再來搶奪自己的靈魂,她對自己施加了離魂咒,將靈魂一分為二。其中罪惡黑暗的部分飄向了忘川,迎接轉世與輪迴,那一半靈魂最後轉生到了英國一個貴族家庭,他的名字叫做夏爾·;;法多姆海恩。而剩下那純淨聖潔的部分則永久地封印起來。當時,日本發生了戰亂,妖魔鬼怪趁機興風作浪,朝露在守衛京都的過程中與妖魔展開廝殺,終因寡不敵眾而死了。從此,賀茂螢的靈骨便處於危險之中,時隔不久,一群來自歐洲,為了躲避驅魔十字軍的吸血鬼漂洋過海來到日本,無意間發現了她的陵墓,於是盜走了賀茂螢的靈骨。」
「什麼……吸血鬼!」
天哪!
剛剛說完了賀茂螢的身世,再加上什麼陰陽師安倍晴明,惡魔暗夜,式神精靈啥的,接著更是一記驚天大猛料,夏爾的前世竟是賀茂螢另一半的靈魂!
現在咋又扯上了吸血鬼?!
這不活脫脫一東西方神話大雜燴麼,真夠亂的!
少年沒理我,依舊自顧自講下去:「別有用心的血族為了能夠與惡魔對抗,帶走了螢的靈骨,但他們沒想到的是,不知什麼原因,賀茂螢另一半純潔的靈魂居然也不見了。」
「不見了?怎麼可能?!」
「吸血鬼們當然不知道,賀茂螢那一半純淨的靈魂突破了封印,兀自飄走了。血族迫於無奈,只得用了千萬年來的禁術,召喚出了她的執念。原來,她一直愛著的人就是惡魔暗夜,因此即使已經死了這麼多年,她的執念仍舊徘徊於世間。」少年說道。
原來如此!
明明是與邪惡黑暗永遠對立的陰陽師,卻愛上了惡魔,難怪她直到最後直到死也處在無盡的矛盾和彷徨中,最終寧可用那樣一種殘酷的詛咒硬生生分離自己的靈魂,來徹底中斷這場孽緣!
「既然如此,那麼賀茂螢那轉世的一半靈魂……呃,也就是夏爾,怎麼後來又與塞巴斯蒂安締結了契約,他難道一點也不記得曾經的惡魔暗夜嗎?」我再次表示疑惑。
少年慢慢轉身,寶藍色的眸子裡平靜無波:「你還沒弄懂麼——暗夜就是塞巴斯蒂安。」
少年的話恍若一記驚雷響徹耳畔,腦子裡哄哄的。
其實,我早該有心理準備,塞巴斯蒂安曾不止一次提及過一位叫做「螢」的女子,原來那個令小塞由衷欣賞,並且惦念了千年之久的靈魂是賀茂螢!
所以塞巴斯蒂安才會與她轉世的夏爾定下契約,所以塞巴斯蒂安在夏爾死後那麼久依舊對其念念不忘。
原來……原來是這樣啊!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
低下頭望著忘川的河水,清澈見底的湖面漾起微微的水波,彷彿有歌聲自水面傳出,悠悠蕩蕩,有種魂牽夢縈的哀愁。
「魂兮魂兮何不歸,勿念塵世避鬼魅,彼岸花海往生門,黃泉路上奈何隨……」
默默注視著面前的少年,他那纖瘦的身影在一片鮮紅的彼岸花中若隱若現。
彼岸花,傳說中的地獄之花,開一千年謝一千年,花開不見葉,葉盛不開花。
彼岸花,傳說中的墮落之花,象徵著生生世世的束縛與罪孽。
少年的笑容美麗而空靈:「糊里糊塗地出生又糊里糊塗地死掉,夏御璟,難道你死後還要繼續像以前那樣糊塗下去嗎?!」
「我……」被一個小孩子如此評價,不管怎麼說我都覺得有些窘。
「夏御璟,你就是賀茂螢另一半純淨的靈魂。」他再次加了一句。
「啊……什麼?!」我大驚。
少年白了我一眼,繼續解釋:「這很奇怪嗎?你有沒有想過,為何夏爾死後塞巴斯蒂安會找到你,為何他會將你誤認為是夏爾的轉世?原因很簡單,你與夏爾的靈魂本來就是一體的,所以你身體裡面靈魂的味道與夏爾的完全一樣,即便對於以人類靈魂為食物的惡魔來說也難以區分。因此,塞巴斯蒂安才會將你誤當做夏爾的轉世。換句話說,夏御璟,其實你和他一點瓜葛都沒有!你的靈魂完全屬於你自己,你是自由的!」
他的每一句話都重重地撞擊著我的內心,所有的想法都匯聚成一個令我完全無法想像的事實——我不是夏爾的轉世,我與小塞的命運沒有任何聯繫!
原本聽到這個類似於赦免的真相,我應該為之感到高興,可是為什麼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
小塞,曾經以為我們之間有著前世今生的羈絆,後來才發現你深愛的始終是夏爾,我不過是頂著一張脆弱契約的替身;
曾經以為只要守好這一份脆弱的契約,或許有一天你的眼睛裡會倒映出我的影子,只是怎麼也想不到,其實我們之間居然連這一點點小小的牽絆也蕩然無存。
我們是陌路人,真的只是陌路人。
心裡隱隱作痛,強忍住這種不適,我抬頭看向眼前有著墨綠頭髮藍色眼睛的少年,輕輕喊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謝謝你,夏爾……」
少年睜大眼睛,寶藍的瞳孔瞬間收縮:「你……你怎麼知道。」
「你還深愛著塞巴斯蒂安,對吧。」我走近少年,挨著他坐下,他的身上散發著薔薇的清香。
這就是夏爾靈魂的味道吧,如同薔薇一般美好的靈魂!
「開什麼玩笑!」夏爾大概真的惱了,將頭偏向一邊。
「難道不是這樣嗎?!否則你為什麼一直待在這裡,不願去轉世?因為一旦轉生,之前的記憶也會隨之消失。而你不想忘記塞巴斯蒂安,所以就帶著與小塞的記憶留在忘川。」我說的是事實,夏爾對我看了看,並未多說。
「夏爾,距離你死去已經一百多年了。」
他凝望著面前綿延的忘川,開口道:「一百多年,原來都過去了這麼久。」
「告訴我回去的方法,我不要待在這個地方。」
夏爾微微一驚:「你說什麼?!夏御璟,你已經死了,死人怎麼能夠復活!趁現在趕快去轉生吧,別再胡思亂想了。」
轉生麼?那樣的話,我與小塞之間最後那微乎其微的聯繫也就徹底終結了!
「我不能死,至少目前我還不能死。我要去見小塞,請你幫助我。拜託了,夏爾!」我懇求道。
少年默默地對我看了一會兒,良久,終於打破沉默:「只有我們兩個人的靈魂重新融合,才能讓你復活。不過,這也就意味著你和塞巴斯蒂安的契約生效,因為融合之後的完整靈魂已經重新帶上了屬於惡魔的契約印記,你的靈魂將不再是自由的,而且最終的結局必然是被他所吞噬。夏御璟,你真的決定這樣做嗎?」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接著問:「那麼你呢?夏爾,你將何去何從?」
清秀而高貴的藍眸少年閉上雙眼:「等待了百餘年,我的靈魂已經很脆弱了。到那時我的意識會消失,靈魂也隨之永遠沉睡下去。」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再次注視我的眼睛:「夏御璟,你會後悔作出這個愚蠢的決定。」
我亦看著他,笑了,然後搖搖頭,堅定地說道:「不會的。現在就開始吧,夏爾!」
夏爾先是一怔,而後慢慢伸出右手,我也跟著伸出自己的右手。
僅僅是指尖稍微的觸碰,立刻便感應到彼此靈魂深處驚天動地的震撼。
十指相扣,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只剩下漫天飛舞的彼岸花花瓣,席捲了忘川,染紅了天際的雲。
我不後悔,只是為了徹底結束這糾纏了千年的羈絆,我必須這麼做。
即便靈魂最後被他拿走,我也不會怨恨,很可笑吧,原來在我出生之前,自己的命就不再屬於自己了。
忽然想起那個很久以前的噩夢,夢中的聲音曾說「夏御璟,你的命運注定與天堂無緣,你的出生便伴隨著死亡的陰影」,內心不由得百感交集。
無怪他人,這便是我夏御璟自己選擇的命運!
夏爾,你為了那份執著的愛在忘川孤獨守望了百餘年,其實我們都是傻瓜呢。
不過,你不會再繼續孤獨下去了,從此,我們的靈魂合二為一。
你便是我,我就是你。
你通過我的雙眼凝視他的一顰一笑,我通過你的記憶回首百年前的往昔。
耳邊似有詩歌吟唱:「彼岸花開開彼岸,緣定今生昔日情。櫻舞天涯奈何求,只為半途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