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的國度
承載了太多的情蠱
往生輪迴的等待
生死契約的束縛
花開荼靡的橋畔
是漫漫時光的虛度
··· ——題記
「祭祀的時間到了，賀茂小姐！」
他輕輕繞到屏風後面，只見小姐依然伏在書案上不動。
聽見後邊有動靜，她這才挺直脊樑，一頭長長的青絲隨著動作紛紛滑落至腰際。
「唉，也不小了，頭髮還懶得梳。小姐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他說著拿起一把精緻古樸的紫檀木梳子順著那黑亮美麗的長髮開始認真打理。
「暗夜，說了多少遍，不要叫我『賀茂小姐』，叫我『小螢』。」半晌，她開口抱怨道。
「那豈不是壞了規矩？」暗夜笑了，深紅的眸子變得靈動。
雖然在聊天，可是他手上的動作依舊嫻熟利索，有條不紊。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
他低聲輕語，將兩邊少許的鬢髮綰成圓弧，然後用木梳與簪子固定好。
暗夜又將銅鏡放在她的面前：「好了，您看看怎麼樣？」
鏡中的少女穿著一身櫻花色的十二單衣，眼若水杏，面似明月，膚如凝脂。
「小姐真是神的傑作啊！明明沒有上半點妝，卻美得令神魔為之震撼。」他由衷地讚美道，邊說邊為小姐打開門扉。
室外，兩大排身著統一白色祭祀長袍的陰陽師列隊席地而坐。
門一開，但見少女已經穿戴整齊地站在眼前，她的身旁立著一名身材挺拔修長的俊美男人。
所有的陰陽師皆合掌於胸前行跪拜禮：「見過天照神官賀茂大人！」
她靜靜地注視著眾人，眉宇間透著淡然，卻神聖不可侵犯。
賀茂螢，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幾歲的普通女孩，卻是守護京都最重要的神職女官。
這位自出生起就擁有罕見靈力的少女，師從平安時代著名陰陽師安倍晴明，因此，她在當時人們心中竟宛如神明的存在。
「小姐，是時候了。」男子輕輕耳語。
螢兒點點頭，隨即步下台階，十二單衣長長的後擺隨風悠悠飄動，帶起片片櫻花。
「暗夜，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她問道。
暗夜抬起頭，回憶當初那一刻。
「靈魂莫名其妙消失，是你幹的吧！」
黑夜裡，賀茂螢一襲雪白的單衣，直直望著鬼門外含笑佇立的絕美男子。
男子的一雙紅瞳在夜色裡顯得詭異而妖冶，純黑色的斗篷隨風舞動。
「妖孽！見了神官大人還不束手就擒？！」螢身旁一位腰間佩長刀的侍女喝道，橘紅的素衣是黑夜中唯一亮麗生氣的色彩。
「神官大人？哦，原來東方國度裡的巫師叫做這個名字啊。」面對質問，男子依舊笑靨如花。
冷不防，「嗖」一聲，帶著幾許火星，一道靈符擦著男子的測臉飛過，擊中他後面的城牆。
頓時，整個牆體籠罩在一片藍色的光芒裡。
藍光中，賀茂螢扣起無名指，暗暗念出咒語：「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天地諸神，四方萬物，賜吾祥瑞，助我退敵……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隨著咒語的念誦，男子腳下的土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五芒星。
「你很厲害！」半晌，他嘖嘖讚美，瞇起深紅的眸子：「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陰陽師的名字能隨便告訴你嗎！」毫不客氣地打斷，賀茂螢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危險與壓迫感。
這個絕色的男人，在他的身上感應不到哪怕一絲妖氣，有的只是一股濃烈的死亡氣息，以及無數人類靈魂的味道。
很可能會被對方殺死的！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中迅速閃過。
「朝露，你先離開這裡。」她低聲對身邊的人命令道。
「不行！身為式神的我應該竭盡全力保護主人您的安全才對！」身穿橘紅和服的少女搖搖頭拒絕。
「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還不執行主人的命令？！快走啊！」她瞪了一眼侍女，作出生氣的樣子。
其實她很清楚，雖然朝露是式神中靈力最強的，但她留下也只能是白白送死。
眼前這個男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成功壓制了自己的結界。
太可怕了！
「遵命！」
名為「朝露」的式神以為自己的主人真的生氣了，只好摘下髮簪輕念口訣，隨即化作幾片櫻花瓣消失不見。
「原來是櫻花的精靈，都是不簡單的角色呢，遊戲越來越有趣了……」男子的聲線透著慵懶，卻十分動聽。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京都最近兩個月死去的人，他們的靈魂都被你吞噬的吧。」不愧是平安京的守護神官，在這樣險象環生的境地，賀茂螢仍然表現得鎮定自若。
「你指的是那1000個魂魄嗎？」男子的語氣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感慨：「真是個滿目瘡痍的國家！短短兩個月，1000條人命就這麼沒了。看來這裡似乎更適合我呢，至少食物來源相當充足。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你究竟是誰？你想怎樣？」她亦緊緊盯著男子邪魅的臉。
「惡魔，」他笑得鬼魅：「黑暗的王者，一切罪惡的源頭就是我。」
惡魔！
黑暗與罪惡之源！
就在她神思略微恍惚之際，男子卻忽然閃身過來一下子掐住了她的咽喉。
「害怕嗎？」男子笑問，想從少女的臉上看到驚慌。
螢的臉色一如平常，淡淡應了一句：「肉體不過是靈魂的載體，即便你殺了我又能如何？我的靈魂依然是自由的。」
雲淡風輕，波瀾不驚，彷彿已經參透了世間一切玄奧。
賀茂螢的態度令驕傲的惡魔非常不爽。
第一次，他在一個小小的人類面前感到了一絲挫敗感。
然而，惡魔本身的高傲和征服欲促使他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聖潔又智慧的靈魂麼，呵呵，如果硬要把它弄髒，讓這樣的靈魂墜入黑暗會怎樣呢？真是令人期待！
「我不會殺你的，」他呵呵笑著，話鋒一轉：「女人，我要得到你的靈魂。」
「休想。」賀茂螢瞪著他。
她不怕死，可是第一次遇見這麼一個可怕的敵人，她難免有些招架不住。
蒼茫的夜空下，絕色男子放聲大笑：「既然是人類，總有軟弱的時候，你也不例外。拭目以待吧，我等著你向魔鬼許願……」
「小姐，小姐……」耳邊有人輕輕呼喚。
睫毛顫動，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朦朦朧朧的粉紅。
「啊，果然是因為剛才的祭祀累著了！」
絕美的男子見她醒來，而一雙明眸還依稀帶著幾許水霧，不似往常一本正經的樣子，此刻的她模樣有些呆呆的，但很可愛。
「暗夜，我怎麼睡著了？」
「呵呵，舉行完祭祀儀式，你走在回家的路上，結果走著走著就睡著了。」
「有那麼誇張嗎？你騙人！」
就是，哪有走路睡覺的！賀茂螢禁不住拍案而起。
暗夜見她雙頰微紅，真想上前捏一捏這張誘人的臉蛋。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接著捧上一個紫砂罐。
打開，頓時空氣中一股甜絲絲又酸溜溜的味道，神清氣爽。
「春天很容易犯困，喝點兒酸梅酒提提神吧。」暗夜說著為螢斟了一小杯酒。
賀茂螢正要喝又被暗夜攔住，只見他變戲法似的從衣袖裡面拿出好幾把梳子將螢的長髮綰好，這才慢悠悠解釋；「用膳的時候應該將木梳插在頭髮上固定好，這不是你們的規矩嗎？！」
「這些你都知道？」她瞥了他一眼，有些驚奇，又有些不以為然。
暗夜莞爾一笑：「就算小姐討厭這些繁文縟節，可是吃飯總得低頭吧，頭髮不小心吹進碗裡盤子裡就不好了。」
酸梅浸過的清酒帶著淡淡的酸味，只一口便好似上了癮一般一杯接一杯。
可是，光喝酒不來點別的也太沒有意思了。
想到這裡，她抬起頭一揮手：「朝露，拿盤點心過來。」
「主人請慢用。」
話音剛落，伴隨揚起的櫻花，穿著橘紅和服的女子手捧食盒出現在眼前。
小螢隨手拈起一塊放進嘴裡大嚼起來。
不過是很普通的糕點，她卻吃得津津有味。
不多時，盤子已見底，清酒也空了。
「小姐……」眼看著賀茂螢已經半醉，他趕緊撤去食具，扶著她站起身。
真是的，自己稍微疏忽一點點就由著性子來了。
「走開……，誰讓……讓你扶我的！」
賀茂螢推開暗夜，嘴裡一邊嘟噥著一邊搖搖晃晃就要向前走。
暗夜哪裡能讓她自己走回去，又不好逆著她，只得小心翼翼跟在後面。
四月的櫻花林，恍若仙境。
朝露目送著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一片粉色的花海中，一陣風過，吹起她橘紅的裙擺……
那天夜晚遇見惡魔之後，主人便命令自己先離開。
作為神官賀茂螢最得力的式神，朝露當然明白主人的用意是保護自己，然而面對那個紅眸的美麗男子，她擔心自己的主人同樣會有危險。
出乎意料的是，賀茂螢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和她一起回來的竟然還有那個邪魅的惡魔！
朝露不知道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只知道主人給那個男人取了個別有深意的名字——暗夜；
她只知道從那以後京都再也沒有出現過靈魂無緣無故消失的事情；
她只知道那個叫做「暗夜」的絕色男子一直溫柔悉心地照顧著任性的主人。
彷彿那場較量，那個夜晚都只是一場夢。
「主人，但願您的選擇沒有錯。」
輕輕歎息，她的身影亦憑空消失在漫天紛飛的櫻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