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如綻放的緋櫻
抵擋不住仲夏的熱浪
愛戀的咒語
無法改變最後的蒸發
望著星獵冷峻的臉,心裡不由的一陣難受,倒不是因為她剛剛的那些話。這個和塞巴斯蒂安同樣有著酒紅色眼睛的女子其實一向都很冷漠,儘管我竭力想走近她瞭解她,可她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讓人不得不望而卻步。如同那深不可測的內心世界一樣,關於星獵的一切我都無從知曉。只是始終有種感覺:這位黑髮麗人好像憑空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隨時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恐怕瞭解她的人只有塞巴斯蒂安了吧。
一想到小塞心中就變得很亂很亂,是啊,我又對小塞了借多少呢!能幹的優質管家,優秀的禮儀老師,細心的異性知己?可笑地發覺其實他也和星獵一樣不曾對我敞開過心扉,他們兩人猶如午夜裡出沒的魅影,相知相隨,配合得如此默契。小塞的秘密只有她能夠洞悉,而她罕有的淺笑也只會屬於小塞,只是我被排除在外。所以我或多或少明白了星獵話語中的深意:為什麼「那個人」終究不是我?——因為他們的世界是我無法深入的禁區。
什麼也沒有說便背起安妮,我知道現在不能有任何雜念,必須帶著安妮安全地離開這裡。前方似乎有亮光向這邊快速移動,心中不免一緊,要知道這時候再蹦出個什麼來我可真的沒轍了。光點已經近在眼前,看來逃跑已經來不及了。背上壓著安妮也無法跑得快,走回頭路更不可取,我的心徹底涼了。算了,不是有句古話:「置之死地而後生」麼!今天我夏御璟豁出去了,大不了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不,不……是好女!
想到這裡索性心一橫,抬頭一看:白花花的亮光中是一張蒼白的臉,碧藍的眼睛被垂下的黑髮遮住了一隻。「媽呀!」我忍不住大叫一聲,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栽倒了。
「夏御璟同學!」熟悉清亮的聲音響起,好不容易爬起來眼前的景象令我哭笑不得:那有什麼鬼怪原來是藍曦老師!只見他提著手電筒,隨意的套了件夾克,頭髮也凌亂的堆在額前。
「老師怎麼到這裡來了?」我詫異道。
「我去警察局看望朋友在半路上遇見安妮的媽媽,她說自己的女兒舞會後一直沒有回家,於是我就帶上這個出來找找(邊說邊晃晃手中的電筒),剛好在這兒碰見你了。」藍曦老師看看倒在地上的安妮,彎腰扶起安妮眉頭皺了一下說:「你找到她了!她這是怎麼了?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搖搖頭沉聲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受了點驚嚇吧。」不敢看藍曦那雙眼睛。因為我知道這件事已經連累了安妮,絕對不能再牽連到毫不知情的藍曦老師了。他也沒多說什麼,見我動作有些吃力,便上前抱起上不省人事的安妮:「我的車就停在公園門口,馬上送你們回去。」
雖然明白現在和老師一起回家是最安全的,可不知怎地腦海中突然閃過塞巴斯蒂安溫柔的笑靨,那個平時總愛捉弄我的人不知怎麼樣了,會不會不是艾魯的對手?
藍曦老師見我沒有反應,催促道:「快走吧!先送安妮去醫院。」
「老師,你帶安妮先離開這兒,不用管我。」說完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耳邊只聽到「呼呼」的風聲。老師,原諒我的任性,一切都是因為我而起,那麼現在是做出了斷的時候了。
遠遠的就能看到槐樹下詭異的藍光。連忙走近,只見玩偶們殘缺的身體散落一地,塞巴斯蒂安手執一把銀質餐刀,倚樹而立。真看不出來這傢伙居然這麼厲害,早知道我就根本不用擔心他。
「小塞你真有兩下子!」忍不住走上前一拍他的左肩,可猛然感覺到他身體輕微的顫動了一下,手上也覺得濕漉漉的,定睛一看,手掌上沾滿殷紅的血。
「你……受傷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塞巴斯蒂安的衣袖上有幾道明顯的裂痕,裡面不斷滲出鮮血。由於他穿著黑色的外套所以剛才我沒有發現這點。
「哈哈……」艾魯的狂笑打斷了我的思緒。「管家先生不是說送我去該去的地方嗎!怎麼,力不從心了?那本人可以善意的提醒一句:你應該盡快吃掉自己的主人才對!」
「你這個變態狂少來挑撥離間!」我撿起一截掉下來的樹枝準備衝上去來個偷襲。當然,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可小塞受傷全是因為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棄他與不顧。
塞巴斯蒂安暗紅的眸子中似乎有波光流轉:「主人,你不該回來的!」
「少囉嗦!」我的話一出口便後悔自己的粗魯,可為什麼心在隱隱作痛?星獵說的對,塞巴斯蒂安,我和你根本就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因為一個脆弱的約定將我們的命運緊緊連在一起,一旦找到了擁有家族血統的新繼承人,便是我離開的時候了。或許很多年後當自己依稀回憶起那雙深紅迷人的瞳孔,才覺得原來一切恍然如夢。
「小心!」隨著塞巴斯蒂安的喊聲,我的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向左側倒去,與此同時一束銀絲向我正面攻來,說時遲那時快,小塞一個轉身甩出餐刀,同時一躍而起將我撲倒在地。
哇,後腦勺好疼啊,八成是磕出包來了。等等,這是什麼姿勢嘛,塞巴斯蒂安整個人緊緊貼在我的身上,他的頭正好輕輕伏在我的肩膀處,隔著烏黑的頭髮,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灼熱的氣息噴在我的頸部。我想爬起來,卻一動也不敢動。周圍的空氣中彷彿全都充斥著他的味道,淡淡的紅茶似的清香。一時間我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如此近的距離,如此曖昧的情景,情不自禁地雙手環上他的腰。溫熱的液體浸濕手掌的瞬間,我什麼都明白了。
「小塞!不要死啊!」輕聲呼喊著他的名字,不知不覺冰涼的淚水自眼角滑落至他的頭髮上,卻只有這樣無能為力的緊緊摟著他。除了學長離開那天我哭了個稀里嘩啦,打那之後我在也沒掉過眼淚,而此時此刻我深深的感到自己的渺小與微不足道,那是一種極力想要抓住卻無法做到的悲涼,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絕望。
「主人,請閉上眼睛。」虛弱的聲音從懷中傳出,「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
「小塞,你……」在我驚異的目光中,塞巴斯蒂安緩緩的站起身來。「嘩」地一下,他利索地扯下黑色外套,只見裡面雪白的襯衫被大片的鮮血染紅,胸口也被艾魯的銀絲貫穿。可見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能夠站起來並且支撐到現在!塞巴斯蒂安,你如果不是平常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你究竟有多少秘密瞞著我!
艾魯瞇著眼睛:「為了保護自己的主人而受了重傷,真不愧為一位忠心耿耿的管家!」
「你錯了。」塞巴斯蒂臉色有些蒼白,但酒紅色眸子依舊閃亮,「我的字典裡沒有所謂的『忠心』,只有管家的『美學』。」
妖媚的人偶師眼波流轉:「美學麼,有意思!不過話又說回來,一百多年沒有進食的靈魂了,即使是你也很痛苦吧。難道美學能滿足你飢餓的慾望嗎?」說罷饒有深意的看我一眼。
塞巴斯蒂安輕笑道:「等待的時間越久,食物就越美味。」
他們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不過總算明白了一點———小塞不是普通的人類!或許以前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相信也不可能接受,但經過了玩偶事件,星獵的提醒還有現在自己親眼目睹的一切,我真正認識到了其實一開始自己便是他人玩弄於股掌間的棋子,只不過偶然闖進了一場精心設計的佈局中。曲終人亦散,再精妙的棋局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只是對此瞭然於心並且無所顧忌的我為何依然放不下把雙深紅的眼眸!?
人偶師艾魯目光一凜,緊接著又是一束銀絲朝著塞巴斯蒂安而來。只見他輕靈地閃身而過,與此同時幾把餐刀從袖中飛出向艾魯射去。人偶師也不甘示弱,修長的手指微微撥動,十幾根銀絲交錯著形成一張攔截的網,餐刀撞到上面紛紛掉落。
彎腰小心地將地上的一把銀質餐刀拾起。多麼精緻的餐具啊,銀光閃閃、一塵不染,小塞一定每天都將他們反覆擦拭好幾遍吧。正出神呢,忽然覺得指尖有點疼,剛才不小心割傷了手指,還好只是劃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一絲鮮血粘在銀白的刀刃上、艷麗奪目。抬眼看去,斑駁的樹影下兩人仍然僵持不下地對峙著。我情不自禁地握緊手中的餐刀。
艾魯輕蔑地一笑:「管家先生,你的表現令我失望呢。所以……」話音未落,一根極細的銀絲向塞巴斯蒂安攻去。小塞沒有躲開,只是將手中的兩把餐叉悉數揮出。銀絲刺穿他胸口的瞬間那兩把餐叉也插入了艾魯的脖子上,可怕的是艾魯的身體竟然沒流出一滴血來。
「沒有用的!」人偶師得意道,「我的身體如此完美,怎麼可能有弱點呢!再說……」驀然間的一聲悶響令他的話戛然而止,那是利器刺中身體的聲音。艾魯慢慢轉過頭,那雙碧綠迷人的眼睛怔怔地盯著我,紅唇呢喃著:「為什麼……為什麼?」
我鬆開手後退一步,扶住樹幹道:「再完美的事物都有弱點,你的弱點就是沒有一顆人心!」
「人心麼。」艾魯苦笑著頹然倒地。我看到鮮血從他的胸口不斷湧出將草地染成一片殷紅,無法置信自己能親手將刀刺向了他。一陣風過,只見淡綠的煙霧漸漸升騰並瀰漫開來,一時間眼前模糊一片。待到煙消雲散,艾魯已經不見了,地上只剩下一隻玩偶,淡金色稍長及肩的頭髮,翡翠版的瞳孔似有永遠無法所說的哀愁。
塞巴斯蒂安快步走過來說道:「主人你臉色不太好,我這就帶你回去休息!」默默地望著他,感覺腦子裡一片空白,下意識剛要邁步頓覺天玄地轉,身體也不聽使喚地向前栽去,合上眼之前我看見塞巴斯蒂安伸出雙手,他俊美不凡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慌的神色。小塞,無論出於何種目的,你其實還是很關心我吧!很想告訴你,就這樣看著你,我已經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