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還沒有睡醒,就被媽媽叫起來吃早飯,然後去趕公車,因為從我家去往F市的車只有這一趟,錯過了就只能第二天再走了。
走的時候爸和小弟還在睡覺,我就沒有打擾他們,和媽媽輕手輕腳地從家裡走出來。
媽媽一直提著行李把我送上車,一路上千叮萬囑讓我要注意身體,照顧好自己,我一直點頭答應著,直到車子要發動她才依依不捨地放開我的手。看著她單薄的身影在後面越變越小,我感覺眼睛有點酸澀,急忙用力眨了眨眼,不讓眼淚掉下來。以前離家的時候我總會掉幾滴眼淚的,現在可能是長大了,不那麼愛哭了,就算有淚也會背著媽媽流。
現在是農忙時節,車子裡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人,我都不大熟悉,所以也沒有跟他們說話。他們也只是上車的時候好奇地打量了我幾眼,然後就彼此打聲招呼,閒聊兩句,無話可說了就扭頭看著窗外,個自想著個自的心事。
快到村口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上來了一個又瘦又小的抱著孩子的女人。我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穿著一件寬大的金黃色印花襯衫,黑色腳蹬褲(一種可以兜住腳跟的很有彈性的褲子),頭髮燙得毛毛的,用一根金色髮帶束在腦後。
由於孩子遮住了她大半張臉,我看不出她長的什麼模樣,但是大概輪廓我卻非常熟悉,我覺得她好像是一個跟我很熟悉的人,至少以前是。我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著關於她的信息,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是誰。那些信息好像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但是又隔著一層迷霧,讓我怎麼也抓不住。
正在我蹙著眉頭苦思冥想的時候,就聽到一旁的老馬頭大聲說道:「阿秋,又帶孩子去城裡看病啊?」
我驚訝地怔住了,沒錯,她就是我的小學同學阿秋,怪不得我會覺得她如此熟悉!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們的關係很好,還在一起同桌過一年。我想到她現在變化這麼大,不但嫁了人,還生了孩子。
可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只比我大一歲,我今年十八,她應該只有十九吧?怎麼會這麼早就結婚了呢?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就聽阿秋歎道:「是啊,軍軍的病時好時壞的,一個月有半個月得往城裡跑,唉!」說完她又勉強笑問道:「您又進城看孫子去啊?」
老馬頭咧開嘴呵呵一笑,滿臉的皺紋顯示出他的幸福和得意,「是啊,孩子今天滿月,本來你大娘也要去的,家裡離不開人啊,還有兩頭老母豬和十幾隻雞鴨要喂呢……」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了,好像覺得自己不應該在一個不幸的女人面前表現得這麼快樂似的,看著她懷裡的孩子關切地問道:「軍軍這病……怕是有一年多了吧?大夫怎麼說呀?能不能治好啊?」由於他年紀大耳背,再加上車上轟隆隆的發動機聲,他說話的聲音特別大,吸引得整個車裡的人都看著阿秋和她懷裡的孩子。
阿秋好像感到很難為情,低下頭把孩子的衣服整了整。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說什麼,車上的發動機聲音太大,她又是背對著我,我沒太聽清。但是看著她不堪重負的身影,我突然感到一陣難過。
以前的她是我們之中長得最漂亮的,不但五官清秀可人,還非常有氣質,學習又好,誰看了都覺得她將來一定能有出息。我還以為她一定還在哪讀書呢,沒想到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要不是聽到他們說話,我根本無法把這樣一個打扮得土裡土氣又抱著孩子的女人跟昔日那個活潑可愛美麗動人的阿秋聯繫在一起。
這時候車子已經出了我們村子,正向不遠處的鄰村駛去。一路上都是一方方的綠色土地,莊稼長得茁壯而結實,各種綠色的農作物迎風舒展著生機勃勃的枝葉。看著這些,本來我應該感到高興的,可是心裡卻只有一片蕭索和淒涼縈繞在心頭,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