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宣暗驚,全然沒料到蕭若雨會知道這麼多的事情,竟早早的做了部署,三年前,他才多大呀,竟然已經有這麼深的心計了,隱隱覺出他的一絲可怕,不禁喟然。
「何以這些事情你從未與我商討?」上官宣忍不住問了句。
「發現這些只是偶然,我便不想打草驚蛇,更何況一直以來我都有所顧慮,便沒告知於老師您,」蕭若雨輕歎,「或許我太重親情了,總想給母后一個回心轉意的機會,這一等便是三年,等到的卻不是她收手,而是劍拔弩張,嘩變即開。」
上官宣亦作長歎,他是看著蕭若雨長大的,他是個極重感情之人,在這一點之上與先帝極像,可太過於重情之人卻也極容易受傷。
「太后心機頗深,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你可要當心了,」上官宣道,「這皇位當真這般誘人嗎?值得她這樣處心積慮的想要得到?」
「老師您非一般人可比,身在朝堂之上這麼久,卻絲毫沒被這名利與權位給牢牢套住,沒有深陷其中,實在難得,您是高風亮節,可這當官的能有多少人做得到,一個個狼子野心,利慾熏心,爾虞我詐,耍些陰謀詭計,這樣的事情還少嗎?真真高風亮節、兩袖清風,真真正正為百姓的能有多少?」蕭若雨喟然歎道。
蕭若雨站在這高位之上,坐擁江山,很多事情不能親歷親為,可不表示他不清楚,他知道各個官員之間的千絲萬縷的聯繫他也心中明瞭,可他不清楚的是這些個官員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值得相信,到底有多少人是拿著俸祿在幫百姓們幹事?如果說真要弄個清楚明白,恐怕也是難上加難。
朝堂之上,弄虛作假者有之,心計毒辣者有之,心機深沉者亦有之,帶著虛偽面具對人的更有之。百官如此,可這高高在上的太后也不願意放過他,也想為她唯一的兒子謀求最大的利益,坐擁天下。
「若雨,你真的長大了,看事情也越來越透徹了,只是這些個爾虞我詐之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理清的,」上官宣聽得蕭若雨的一席話,倍感欣慰。
蕭若雨停了下來,瞧著假山之後的一片清幽的水面:「不知哪天才會平靜下來,不用這般費心。」
天下太平,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他也該功成身退,隱居山林了,上官宣靜思著,突然很想以前那自由自在的日子,那般的愜意逍遙。
有的時候,蕭若雨覺得自己很清醒,對什麼事情都看得清楚,尤其是太后,可有的時候,他又覺得恍惚了,太后待他如親生兒子一般,給予了他許多的關懷與愛,他真怕有一天兩人要到決裂的地步去爭個你死我活。
在回玄城的路上,他一直將是太后派人追殺他的念頭壓下,似是逃避也覺得有一絲害怕,他不想這種揣測變成了事實。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我怕以後會與母后正面交鋒,我怕我們會彼此傷害,從潯安到玄城被人追殺的事情,我不敢去想這會不會是母后派人來殺我的,我怕我的猜想會變成真的。想想我都覺得心寒,母后真的這般狠絕,要致我於死地嗎?」蕭若雨緩緩說道,言語之中滿是無奈之情,雙眸被蒙上了水霧一般,朦朧之中看不出隱藏的神色,只覺得帶著些許憂傷。
兩人繞過假山,在那水池旁停了下來,滿池的清冷月光。
上官宣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人生在世,逃不過七情六慾,有的人能夠看淡,有的人卻執著,看不穿,甚至深陷泥藻,難以自拔,或是利慾熏心,或是情慾難空。她若是執著與此,要奪了你的位,還想要了你的命,你又能怎樣?難道真要順了她?」
「不,我定然不會順了她的意,她執意如此,我也無法,只能周旋到底,即使頭破血流,也要保住父皇傳給我的位子,治理好江山,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蕭若雨堅定的說道。
上官宣笑了笑:「在這個之上,你與你爹不一樣,他是情字當先,你是天下在前。」
蕭若雨擠出一絲笑容,轉頭瞧著上官宣:「父皇是性情中人,雖然極有才能,可卻不適合被束縛在高堂之上,只想縱馬高歌,踏遍各個地方,當然,最重要的是有母妃陪在身邊,可惜,他生在帝王家,這也不是他能選擇的,注定他要居廟堂之高,憂臣民之事。」
上官宣看著那幽深的水池,恍惚的看見那水面之上浮現出兩張面龐,燦爛明媚的笑容,上官宣笑了起來,時間真的能淡去一切嗎?不能,他們在他心中的印跡太深,抹不去了。
「是,他有他的無奈,你呢?你的期望是什麼?守住玄國的百年基業?」上官宣道。
是說他的心願嗎?蕭若雨突然覺得腦中有些渾濁了,他也不知他到底有怎樣了期望。他的皇祖父棄了皇位而去,史冊上記載著說是失蹤了,可他總覺得他皇祖父應該還在世上,或許是改名換姓隱居起來了,或許是追尋他想要的生活去了,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他的父皇對他母妃深深的愛戀,至死都難以忘懷,母妃死去的六年之中,他沒有寵幸過任何一個妃子,致使他膝下單薄,只有三個孩子,對他母妃的情意讓他覺得感動。而他呢?難道真要守著百年基業,看著官場的爾虞我詐一輩子。
他迷惘了,忽然生出一種逃離的念頭,想要逃離眼下的這一切,去過那種一簫一劍走天涯的日子。
看他迷惘的模樣,上官宣輕咳了一聲,說道:「不是想著去審問那個巧玉嗎?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