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慕香 第九章·幽暗深宮 3
    慕香覺得自己也像羊,而自己身上的油水不過是她的身子,她讀素女經,可是這本書只是教會她在床上怎樣迎合,卻沒有教會她如何生存,這些得靠她自己學。

    慕香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都有各自的歸宿,唯獨自己的命掌握在別人手裡,一會兒捏扁,一會兒又弄圓。

    青兒一下船便難掩興奮,拉著風眠到處去看。慕香卻不知道自己該向哪裡看,到處都是陌生的面孔,只好低下頭,看著地上的青石板,人們穿著各種各樣的鞋子。

    九王爺也沒有坐車,只是隨著眾人徒步而行。這座久別的皇城,會不會有朝一日改成別家的姓,這才是他所擔心的;而慕香擔心的是自己將要生活的所謂皇宮,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自己何時能夠救出綹兒姐姐,跟著她,度過餘生;至於青兒,她所想的只是什麼時候可以再出遠門,騎馬坐船。

    這些是每個人的宿命,無可逃避。

    慕香晚上,在九王府休息,她只吃了很少的飯,打發丫鬟退下,自顧自的想著心事。

    有人輕聲叩門。

    是九王爺。

    慕香盈盈拜倒,是王爺,您快請進。

    好好好,不必行禮了。坐吧。

    奴婢不敢。

    那些奴才教你的規矩都是俗禮,在本王府上不必拘泥。

    是,王爺。慕香坐定,低下頭。

    你抬起頭來。

    慕香和九王爺對視,九王爺看著她的眉眼,點頭稱讚。

    這次南下選秀,收穫頗豐。慕香姑娘人中龍鳳,皇上一定會喜歡。明日本王便要送姑娘入宮了。

    是,王爺。

    你,什麼都不問嗎?

    我,我不知道該問什麼。這是我的命,我認了。去到哪裡都好。

    哦?進宮伺候皇上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你若有什麼要求,可以向本王提。

    不敢,不敢勞煩王爺,我沒有什麼要求。只是怕到宮裡不懂規矩,受到責罰。

    這不必怕,自會有人教你。我來看你,只是希望你能盡心服侍皇上,另外,在宮中不比民間,凡事要小心,若看到不該看的,一定要躲開。否則會惹禍上身。你可明白?

    是,是。我明白。

    那就好,這些日子一直奔波,你也辛苦,早些休息吧。

    恭送王爺。

    送走九王爺,慕香躺下,將自己裹在被子裡,心想,這個九王爺為什麼放心將自己送到宮中呢,而且要侍候皇上?他不怕袁向鯉有詐嗎?這些人都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個比一個奇怪呢?慕香難以猜透每個人的心思,每個人似乎都心懷鬼胎,只有自己是棋子,被所有人推杯換盞。而這個棋局,到底誰佔了上風,又是誰在幕後操縱?下這局棋,到底所為何來?天下?江山?還是其他?

    沒有關係,這些都與自己無關,真正與自己有關的是綹兒姐姐,此外,還需要保護好自己。不然,遲早被湮沒在人間這座瀚海之中,什麼都難以留下。人說雁過留聲,而像慕香這樣的小女子,過完此生之後,又會留下什麼呢?

    次日,慕香進宮,經過無數道反覆的查驗之後,慕香沐浴之後,被抬進皇宮。

    這裡便是皇宮了。這個自古至今,埋葬了無數精緻女子的地方。對慕香來說,是個名副其實的墳墓,是一個巨大的悲壯的香艷的陵寢,住了無數冤魂。

    慕香全身裸著的被裹在一張巨大的被子裡,錦緞絲綢的,蹭的肌膚有些麻,她感覺雙腳露在了外面,幾個黃衣的侍衛抬著她穿過御花園的時候她才感到有些冷,蟲鳴的聲音一直沒有息過,不知道是歌頌還是哀歎。

    週身都是淡雅的熏香,聞起來有些暈,慕香還記得那些老嬤嬤的嘴臉,粗糙的雙手,冰冷的剃刀,還有奇怪的儀式,據說是檢查自己是不是處子之身。可是,對自己來說,處子之身早已經是個遙遠不堪的遺夢了,真不知道是怎麼通過那些複雜的儀式的。

    軟榻。

    也許是慕香見過的最寬大的軟榻,據說皇帝就是在這樣的軟榻上坐擁天下的,那些曾經的女子,從江南從回疆從西域,跋山涉水而來,帶著期許的,沒有期許的,幸運的,抑或不幸的,或許都倒在過這張軟榻上,卑微的期待著同一個人的蹂躪。對她們而言,反倒是一種巨大的榮光,從股間滲出那抹紅色開始。

    白頭宮女還在,或許是先皇留下的遺物了;庭前鸚鵡只識得餵食的舊人,甚至可以喚出名字,而慕香是徹頭徹尾的新人,來自哪裡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樣會被埋葬在這裡,香氣氤氳,然後腐爛,成為敗草。

    她安靜的躺著,躺在紅燭的光暈裡,安靜的有些讓人發指。她真的是這樣的女子,任何人都想著蹂躪,包括那些自以為善良的人。

    燭光燒盡了一段又是一段,燭淚流在容器裡,像是久違了的經血,在這個荒誕的世界裡莫名其妙,獨自濃稠。

    慕香閉上眼,一瞬間,反而什麼也不想了,思緒很怪,多到了一點反而全部空白了。

    然後,她聽到環珮叮咚,鏗鏘有力,像極了綹兒姐姐的琵琶舞,那些王孫公子,坐在一旁擊缶而歌……

    可惜不是。

    不知道自己的綹兒姐姐還能不能哼出那些圓潤的唱腔,《舞破中原》也好,《霓裳羽衣》也好,哪怕只有一句恐怕臉琵琶也彈不得了。這裡是哪裡,是京師,是幽暗的皇宮,不是古昌城,不是悠遠樓,不是天堂,卻也算不得地獄。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緯。

    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

    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

    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

    引領還入房,淚下沾裳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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