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依言而坐,只有餘婆婆還在原地轉悠,東張西望,口中還喃喃自語道:「就是這裡,就是這裡,大官人好福氣啊,七天兩個男孩,母子平安,孩子長得和兩位夫人一樣好看……」
何慶看一眼余婆婆,叫道:「看到她我倒想起來了!」
「你想起什麼了?」秦拾言趕緊問。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三十年前的臘月,那個時候就有一男兩女住在小店裡,據說是丈夫帶著他的妻妾來逃難的。那兩位夫人長得美得不得了,而且都懷了身孕。哦,對了,我還記得第一個夫人生產的時候,是臘月初三!」何慶娓娓言道當時的情形。
秦拾言有些疑惑,道:「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哦,那日正好是銳兒三歲生辰,小的正在店裡和他娘一起給他慶祝,這時候,那個男子忽然跑下樓,說他夫人要生了。還是小的連夜去找的余婆婆。」何慶對當時的情景顯然記憶猶新,「逃難的人很多,不過帶著兩位同樣懷孕的夫人一路的人卻是沒見過,更何況,那兩位夫人,任何一位,都是小的平生見過最美的女子。所以,小的當時對那男子能得享齊人之福,很是羨慕了一陣。」
「可還記得那男子的名字?」雖然肅傑十有八九是用了化名,不過問一問可能也是線索。
這次,何慶很遺憾地搖了搖頭:「時間太長了,記不得了。」
秦拾言見問得差不多,轉移目標,對余婆婆道:「婆婆,你還記不記得給那兩位夫人接生的時候,是在什麼地方?」
「一個住在玄字二號房,一個住在玄字一號房。」提起以前的事情,余婆婆的腦筋總是特別清楚。
「那兩個房間有人住著嗎?」秦拾言問何銳。
「那兩間房是小店最好的房間,現在空著。」何銳老實回答。
也是,有雲貴妃在,以肅傑這種性子,一定會讓她住得最好。
在何銳的帶領下,眾人來到了位於二樓盡頭的兩間房。這兩間房是全樓最安靜的地方,進得屋內,也是紅氈鋪地,錦被軟枕,溫馨愜意的樣子。果然是老字號,想得就是周到。
剛進玄字二號房,不用問,余婆婆就自己說起來,道:「那個時候,那個夫人就是躺在這個床上的,她相公就一直在旁邊叫著:『小蝶,別擔心,別擔心!』結果,被我趕出房去了,呵呵!」提起以前的事情,余婆婆滿臉得意。
看來,這玄字二號房應該是當年秋小蝶住的房間了。秦拾言不由輕搖起頭來,都這個時候了,這個肅傑還顧及君臣之禮,讓雲貴妃住著玄字一號房,自己住二號房,區分等級,實在是有些過迂了。
「你們在這裡啊,讓我好找!」凌筱溪的聲音忽然傳入正在沉思的秦拾言耳際。
「怎麼樣了?」秦拾言直入正題。
「喏,給你!」凌筱溪將兩本厚厚的名冊簿交到他手上,「根據錢保全的描述,當時他們追肅傑的時候,應該是隆冬時節,所以我只拿了十一月和十二月兩本名冊,你自己先看看。」
兩個月,就有這麼厚?
還好何慶想起了大概具體的日期,要不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查到猴年馬月去了。
「當時啊,逃難的人多,來來往往的客人自然也多,所以基本上每個月都能記上這麼一大本。」何慶解釋。
秦拾言打開名冊,問道:「你們是只在客人住進來的時候登記的嗎?」
「是啊,而且當時,是先付錢,再住店的。」何慶道,「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被抓走或者逃走,為了安全起見,當時店裡每天一早都去收房前,如果當晚還要住,就得在辰時以前付了房錢,一般付房錢的,我們就在他名字後面打個勾,一天一個勾。」
「記得當時那三個人是什麼時候住進來的嗎?」秦拾言翻動名冊簿。
「應該是他第一個夫人生產前的兩三天,不會超過三天。」何慶也不是很確定。
「那就只看十二月的就好。」秦拾言拿起另外一本名冊,翻開。
年代久遠,名冊保管地也不是特別好,很多地方都被蟲子蛀了一個又一個的洞。
翻看臘月初一和初二的記錄,看到有三對一男二女,而只有一對的後面打了至少十個勾以上,照秋小蝶和雲貴妃生產時間相差七天的情況看,他們三人在這客棧裡,至少住了十天以上。那麼,這個應該就是肅傑了吧?
看名字,很可惜,被蟲子蛀了一個大洞,只在第一個字的上方還留有兩個朝內瞥的點。
肅傑的名字,開頭並不是兩個點啊?
秦拾言皺眉,當然,他八成用的是化名,可惜,這個化名清楚,要不也許是個很重要的線索呢。當一個人習慣了用一個名字,是很難更改的,所以,就算是他的化名,應該也不會整天換來換去,在一段時間內,應該是會用同一個名字才對。
案子到這裡,似乎被打開了一個新局面,可是,有似乎走進了一個死胡同。線索都斷了,沒有延續。
肅傑在刺殺倉隱帝的案子裡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他隱忍了三十年,那這三十年,他又在圖謀著什麼?那個由來已久的大燕教,和他有關係嗎?
大燕教……
軒宇皇朝的皇族就姓燕,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聯繫呢?——
北方的雪,紛紛攘攘,如鵝毛一般大小,下得極是密集。不一刻,樹上,屋頂上,地上,都是沉甸甸的積雪。寒風吹過,吹動並不堅硬的樹枝,便會「撲稜稜」掉下許多雪塊來,有時掉進人的衣領裡,激著脖子,渾身便打一個激靈。
白海棠被送走,已經過了幾天,滕府中再沒什麼煩心事。滕鞥琪也落得清閒,顧自抱著貓貓到處遛彎。
不知道為什麼,他越來越喜歡貓貓,越來越愛纏著它。一如現在,他緊緊抱著它,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汲取一些微小的溫暖。那溫暖,其實少得可憐,可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只是他懷裡的貓貓,似乎極不舒服,很是掙扎了一下,卻還是被牢牢地抓在懷裡。
「貓貓,你是不是也怪我啊?」滕鞥琪在涼亭坐下。
笨蛋,它是快凍死了!
「沒辦法啊,我只能活這麼點時間了,再拖下去,朦兒的將來可怎麼辦?」滕鞥琪歎息,「拾言是個很好的人,朦兒跟著他不會吃苦的,最重要的是,他健康,他們兩人,可以白頭偕老。」
貓貓放棄掙扎,瞇上眼睛,窩在滕鞥琪的懷裡。
算了,外面也就這裡暖和一點而已。
「大哥!」身後傳來暗啞的男音,就算在叫這兩個字的時候,也沒有帶上一絲的溫度。
滕鞥琪驀地轉身,看到一身黑衣的滕鞥楚站在雪地中,顯得特別扎眼,不像自己,一身白衣,彷彿和天地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