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兒低一低頭,道:「那天,你走以後,他們就說倉隱帝打過來了,恆帝敗了,沙家爹爹就帶著那幾個哥哥跑了,我和一群丫頭僕人沒人照管,就被人販子集合起來,賣到揚州附近的一個鎮子上。」
「早知道如此,那天我就該帶你走!」秦拾言懊惱地拍拍自己的腦門,什麼禮法,什麼聖賢之道,他當初就是太重這些,才會猶豫。其實當時兵荒馬亂,恆帝的勢力岌岌可危,沙家上下都人心惶惶的,如果,當初帶她走,就不會失散十年之久,也不會,讓她遭遇了現在這些事情了。
真是榆木腦袋,當時還想著,朦兒和沙家簽了賣身契,不可隨便帶她走,結果,朦兒還不是被根本沒有她的所有權的人販子給再次販賣了?
「言哥哥,你別這樣,你當初跟我說,做人要講信用嘛,你也沒有錯啊。」朦兒反倒安慰起秦拾言來,低低地道,「娘,言哥哥,你們怎麼會來京城的?」剛才太亂,她的心更亂,根本無法顧忌其他事情。
「唉……」衛大娘歎口氣,「是失蹤後,拾言就一直沒停過去找你。後來聽說,沙家有些人被賣到了京城,所以,他就纏著我,帶上他到京城來,途中,我就認識了我後來的相公,成了親,在京城安頓下來,慢慢找你的下落。沒想到,等我懷了八個月的身孕的時候,他卻被亂軍打死了,我肚子裡的孩子也沒有保住。」
「沒了丈夫,我們母子兩個就沒了錢,後來聽說滕府招奶娘,我就去試了試,就這樣,拾言就跟著我一起進了滕府,一呆就是近十年。」
「嗯!」朦兒點點頭,臉色比之前稍稍好了一些。秦拾言見此情景,心下稍安,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我要回府了去一趟,娘,你陪朦兒說說話。」剛剛些的宗卷要在午時之後交到刑部,他的鋪蓋也要拿過去,以後,看來都只能住在府衙內了。
衛大娘知道秦拾言的用心,點點頭,讓他安心離去,自己則陪著朦兒東扯西扯聊了起來。
回到府衙,秦拾言拿起那份宗卷,看了一遍,想了想,扔掉,重新又寫了一份。
當初,就是太過堅持禮法規矩,才造成了今天這樣一個不可挽回的後果,這些章程禮法,真的是他人生中唯一可以信奉的教條嗎?聖賢書上說的那些,難道就一定都是對的嗎?
他開始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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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霜非晚就到了順天府內。
「霜姑娘,您來了。」迎接的是莊大喬。通常在外面,霜非晚都不喜歡別人稱她公主。
今日的霜非晚和平時有些不同,原本清冷的面容上,此刻卻帶了微微的喜氣,不是很濃郁,但是對於她,卻已是難得。
「大喬,你忙去吧,我去後堂等秦大人來。」順天府衙,她熟悉得很。
「霜姑娘,秦大人,他已經來了。」
「他今天怎麼那麼早來?」她是坐著轎子過來的,而秦拾言通常是步行前來,沒道理會比她早啊?
莊大喬搖搖頭,老實回答道:「秦大人昨晚就住在衙內,他說,這幾天,他都會住在這裡。」
「哦?他怎麼住到衙內來了?」霜非晚暗自沉吟,「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個,卑職就不大清楚了。」莊大喬搖搖頭。
霜非晚也知道問不出什麼,只得進了後堂,還是問秦拾言本人比較直接吧?
「秦大人!」霜非晚走進後堂,果不其然,看到秦拾言已經端坐在那裡查閱宗卷。
「霜姑娘?」秦拾言抬起頭,有些詫異。她昨天不是很生氣嗎?怎麼今天跟沒事人一樣?
「你怎麼搬到衙內住了,發生什麼事了嗎?」霜非晚急急地問。
「也沒什麼事。」秦拾言搖搖頭,將昨日的事情大概講了一遍,聽得霜非晚直皺眉。
「這個滕鞥琪太沒道理了,平時看他對朦兒挺好的,怎麼一刻間就翻臉不認人?」
「你早知道朦兒代替白海棠出嫁的事?」秦拾言對霜非晚過於鎮定的表現產生了懷疑,他聽說,這位霜姑娘在揚州就和朦兒交好,這事,她不可能不知道吧?
果然,霜非晚點點頭,道:「當時,是朦兒苦苦求我,我才沒有講出實情的。而且當時,我看滕鞥琪也是個不錯的人,想著,朦兒能嫁一個這樣的夫婿,也是不錯。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霜非晚沉吟一陣,道:「不行,我待會找他理論去。」
「沒用的,昨日大夫人都開口勸了,可他一口認定朦兒是騙子,堅持要把她趕出府。」秦拾言搖頭,歎口氣道,「對了,陳水那案子不是結了嗎?你今天過來有什麼事嗎?」
「奧,說到這事,我是來替陳武和金娘謝謝你的。」提到這個,霜非晚心中的陰霾消除了一些,「我昨天說了那麼多,你都不肯將故意殺人改成誤殺,怎麼後來改了呢?」
「你知道了?」好快的消息啊,他昨天才將宗卷遞上去的啊。
「是啊!」霜非晚點點頭,「昨天晚上,父皇就收到了刑部送來的宗卷,看了以後很是高興,還特地叫了我過去,說你剛上任就破大案,要好好嘉獎你。我趁機就說了狀元府的事情,他一口就答應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該有人宣你進宮了。」
哦?
刑部的宗卷這麼快就到了倉隱帝手上?辦事效率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除非,皇上一直都在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但是,他幹嗎對他這個小小的八品書令員這麼感興趣啊?
不過已經不允許他多想,因為宮裡已經來人,傳旨讓他進宮。
霜非晚想了想,出了府,到了朦兒和衛大娘所住的來福客棧。
「大娘,朦兒呢?」一進客棧,卻只看到衛大娘一個人。
聽到霜非晚的問話,衛大娘歎口氣,指了指窗邊,道:「在那兒呢,昨天和她說了一天的話,她有時候回應幾句,一不說話,就坐在窗邊發呆。你看,我去端菜進來讓她吃飯的功夫,她有……唉……」
「她吃過飯沒有?」通常這個時候,很少有人能吃得下飯的吧?
果然,衛大娘無奈地搖搖頭。
「我去看看!」霜非晚走到朦兒面前,低喚:「朦兒……朦兒……」
「啊?」半晌,朦兒才回過神來,一見是霜非晚,嘴角立刻牽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有氣無力地道,「霜姐姐,你來了?」
「你一天沒吃飯了?」霜非晚擔憂地問。
朦兒搖搖頭,「我吃不下!」
「跟我走!」霜非晚忽然拉起朦兒的手就往外走。
「去哪裡啊?」朦兒掙扎了一下,沒有掙脫。
「去找滕鞥琪理論。」霜非晚冷聲道。
「不要,大少爺他不要我了,他討厭我,他說我是騙子!」朦兒眼圈一紅,低下頭去。
「也許他腦子一時糊塗了而已,也許他現在已經想明白了。」除了這個,是不是有別的什麼理由?霜非晚想著那個可能性,心中一震。他,可能嗎?
再顧不得朦兒的反對,強行拉著她往滕府走。滕府的家院一看是霜非晚,也不敢阻攔,兩人就直直地闖進了府內。
「滕鞥琪呢?」霜非晚說這話,端足了公主的架子。人敬我她三分,她敬人一丈,人犯她三分,她同樣可以還人一丈,道理很簡單。
「霜姐姐,大少爺這會應該是在鋪子裡呢。」朦兒搖搖霜非晚的手,前幾日他都是早出晚歸的忙生意。
「大少奶奶……呃,朦兒姑娘,那個,大少爺現在在府中……」家院結結巴巴地回答。
「還在府內?在哪裡?」霜非晚口氣很不善。
「這會……這會……」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