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十月的天氣,下起了綿綿的秋雨。俗語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北方原就冷得早,一場秋雨下來,天一下寒冷了許多。
楚園內,滕鞥楚百無聊賴地坐在躺椅上,除卻滿臉的冷峻讓人感受到他神經的緊崩之外,整個場景看上去,還是非常悠閒的。
「喂,我可是動用了六百里加急讓他們送情報回來,看你這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除卻一身黑色的滕鞥楚,屋內唯一的大床上,斜靠著一個紫衣女子。
「情報不是還沒送到嗎?」滕鞥楚正眼都不往床邊看一下。
「那我特地跑來告訴你那個人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該謝謝我?」凌筱溪甩甩袖子,有些無奈。她是不是該放棄改造這個男人?
果然,滕鞥楚很不給面子地道:「那事,你不說,我過兩天也會知道。我知道一月之期快到了,他一定會想另外的辦法殺落煙。」
「我真不明白,你當初為什麼攔下所有的殺手,接了這個生意,你怎麼看也不像是那種會主動去爭取生意的人呢。」凌筱溪一臉疑惑。
「誰說的?」滕鞥楚否決了她的話,「兩大缸珠寶,賺到以後我可以退出江湖,這些錢,我一輩子都夠花了。」
「那你怎麼不殺蕭落煙?」凌筱溪聳聳肩,「殺了他,你現在就可以頤養天年了。」
「我上次不是殺過他了嗎?只是沒有成功。」滕鞥楚輕皺眉頭,「揚州的消息什麼時候到?」
凌筱溪失笑:「我看你對你嫂子的事情比對殺人的事情更熱衷,你回滕家,真的只是為了蕭落煙嗎?」
「這與你有關嗎?」滕鞥楚臉色愈發地冷。
「當然與我無關。」凌筱溪挑眉,「我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被利用了。」其實,真的利用也沒有關係,只是眼前的這個人,瞭解嗎?
「你可不幫。」滕鞥楚面不改色。
「那麼,這次總是你叫我辦事情了吧?不再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凌筱溪秋後算帳。
「是!」滕鞥楚回答得很乾脆,「但是,你可以拒絕。」
「不要!」凌筱溪回答得更乾脆,「難得你寒夜開口求人,我怎麼會不把握機會?」
「不過……」凌筱溪站起身,道,「那個人的事你還是要當心一點,他現在在秦拾言身邊,秦拾言和蕭落煙的感情那麼好,他要下手,有的是機會。」
「我會在他下手之前殺了他!」滕鞥楚自負地回答。
「最好是這樣。」凌筱溪轉身出了屋外,身影很快消失在雨簾之中。
屋內,滕鞥楚站了起來,看著凌筱溪離去的背影,看著瀟瀟而下的細雨。
「這是治傷的藥還有包紮的白布,我不知道你的傷要用什麼藥,所以各種都拿了一些。」
那一晚,那個女子這樣跟他說……
他真的,是為了蕭落煙才回到滕家的嗎?也許凌筱溪懷疑的真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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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天府。
秦拾言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笑道:「這下證據也有了。」
「不錯,一般藥店砒霜放的都少,而且每次有人買的時候都會做記錄,沒想到,他的藥是居然是我家藥鋪買的。」一旁的霜非晚道,「雖然用了假名,但是夥計認識人,帶他看了陳武,他立刻就認出來了。」
「大人,莊大喬已經將犯人帶到了。」有個衙役跑了進來。
「這新來的衙役倒是很勤快,什麼都搶著做。」霜非晚讚賞。這個莊大喬是貼出招衙役榜文第一天來報名的人,武功不錯,人也挺聰明,幹活也勤快,閤府上下的人,都喜歡他。
「是啊,這次真的請對人了。」秦拾言滿臉讚賞。
正說著,堂內跑進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衙役,不高不矮,長得國字臉,濃眉大眼,一臉豪氣,卻又不露凶相,讓人看著可親。
「大喬,你回來了?」秦拾言叫著來人。
「是,大人,卑職已經將嫌犯陳武帶回來了。」莊大喬趕緊行禮道,「剛剛他在牢房已經認罪,說是看不過去嫂子老是被他大哥毒打,所以買了毒藥毒死了他大哥,這些事情,他嫂子一概不知,是他一人所為。」
「哦?」秦拾言皺眉,「他真的這麼說?」
「是的,大人,這裡有供狀在此。」一旁的師爺走了進來,地上供狀道,「原本卑職等要來找大人,可是那陳武拉著我們就不停地認罪,還說馬上畫押。」
「認罪,又不是什麼好事,他幹嗎那麼著急?」這下,連霜非晚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我去看看!」秦拾言起身往外走。
還沒到大門,就有人來報,道:「大人,府外有個自稱金娘的人前來喊冤。」
「她?」秦拾言沉吟一陣,道,「讓她進來吧。」
「大人,陳武他不會殺人的,一定是搞錯了。」金娘連哭帶喊地衝進了府。
「證據確鑿,而且,陳武他已經認罪畫押了。」秦拾言板起臉。
「不會,這怎麼可能。」金娘一愣,「沒有證據,有什麼證據?」
秦拾言盯著她看了一陣,道:「霜寒藥鋪的夥計證實那天去買砒霜的人就是陳武,而最近有一個月的時間,各大藥鋪的砒霜只有少量賣出,我都查過了,用途沒有可疑。唯獨,陳武買的那個砒霜,不但用假名,還不知道這藥的去向。」
金娘一聽,神情頓時有些呆滯,低了頭,默默朝門外走去。
「秦大人,既然有人喊冤,你剛剛怎麼不升堂?」霜非晚不明白。
秦拾言莫名一笑,道:「這樣,才有機會翻案。」
「什麼意思?」霜非晚有些不解,可秦拾言已經動身往牢房方向行去。
牢房內,陳武一件秦拾言,果然是迫不及待地承認他弒兄的罪行,還一口咬定只是他一個人做的而已。
「既然如此……」秦拾言看著陳武頓了頓,道:「嫌犯已經認罪,那麼明日午時三刻,押解犯人到午門外候斬。」
「秦大人,這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霜非晚急急阻止。
「犯人都認罪了,難道不該斬嗎?」秦拾言反問。
「這……」一般的府衙審案都要申報刑部,才能行刑,但是順天府是天子腳下,雖然也歸刑部管轄,可是審案卻有特許,可以先斬後鄒。現在,秦拾言這麼一問,霜非晚卻是真的沒有理由再阻止。可是,連她都覺得有些不對勁,當初可以把案情分析那麼井井有條的秦拾言,這一次,怎麼反而糊塗了呢?
可是,看現在他的樣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決計聽不進任何勸誡了。按理,他這樣做,也沒有錯。
翌日清晨一早,秦拾言就讓人將陳武架上囚車,似乎有意讓全京城的人都看到犯人,他讓囚車把東西南北城都走了個便,一路上圍觀都是夾道圍觀的百姓。
一直繞著圈走,走到午時時分,衙役們才將陳武押上刑場。
「大人,時辰到了,斬吧。」莊大喬看看太陽,提醒秦拾言。
秦拾言抬頭,卻不看陳武,只往場外看,等看到一抹焦急熟悉的身影時,眼中便帶上了一抹算計的笑意,一扔令箭,喝了一聲:「斬!」
「等一下!」場外一名女子高叫。
「何人喧嘩?」秦拾言在刑場周圍的衙役。
「回大人,是死者陳水的妻子金娘!」
「帶上來。」秦拾言的官威擺得十足。
金娘被押上,磕了幾個頭,道:「大人,民婦的相公不是陳武殺的。」
「證據確鑿,不是他殺的,是誰殺的?」秦拾言問。
「是……」金娘抬頭看看秦拾言,再看看陳武,道,「是民婦殺的。」
「可拿藥,是陳武買的。」秦拾言提醒。
「是民婦看到陳武買藥,然後偷了下在我相公的酒裡的。」金娘接得很順,幾乎毫無破綻。
「此案尚有疑點,犯人陳武暫且押下,回府重審。」秦拾言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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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天府後堂。
霜非晚盯著秦拾言有半晌。
「霜姑娘,為何這樣盯著在下?」秦拾言感覺背心有些發涼。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有今天這出?」霜非晚的語氣很平靜。
呃……
「我聽說過陳武和金娘過去的事情,知道他們的感情仍然在,所以想看看金娘對陳武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秦拾言老實回答,「陳武被押赴刑場的時候,我讓大喬盯著金娘,知道她從陳武一出府,就一直跟著,所以我可以肯定,以她對陳武的感情,應該不會看著陳武一力承擔這件事的。」
「你就這樣利用他們的感情?」霜非晚滿臉訝異。她也是不懂情之人,尚且被金娘和陳武兩人的感情所感動,而秦拾言居然加以利用。
誰知,秦拾言振振有詞:「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犯了法,自然得依律論處,所為兵不厭詐,本官用點小計謀,有何不可?」
「小計謀?難道你一點都不同情他們嗎?」霜非晚美眸一瞪,搖著頭。
「他們是叔嫂,亂了人倫綱常,難道不該治罪嗎?」
「他們之前是清白的,沒有任何苟且之事。陳武是看不下去陳水常常喝醉了就打金娘,才一氣之下買的砒霜,可是放了很久都沒用。那天,陳水又打金娘,還要拿刀殺金娘,陳武才打昏了自己的哥哥,在他酒裡下了毒。」霜非晚急急辯解。
「不管怎麼樣,殺人就是殺人,殺人就該償命!」秦拾言沉了臉,結束對話。
霜非晚心中怒火中燒,一跺腳,道:「算了,這仵作我不幹了,我還是去找朦兒聊天比較合適!」
說完一溜煙跑了。
去吧,去吧……他根本沒做錯,為什麼她要生那麼大氣?照律法,照原則辦事,有什麼問題?
對了,她剛剛好像說,跟誰去聊天來著?
朦兒?
「霜姑娘,你剛剛說的那個朦兒是誰?」秦拾言急急追出門,在府衙門前攔住了霜非晚。
「是滕家大少奶奶的乳名,秦大人,這不違反律法吧?」霜非晚餘怒未消,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朦兒……
滕家大少奶奶,會用葉子吹那首曲子,是小時候一個小哥哥教的……
太巧合了,一切都太巧合了。
但是,她怎麼成了白家的女兒,怎麼嫁到滕家來了呢?
秦拾言呆立在府門前,心中忽然被一種狂喜所籠罩。
原來她就是他要找的人嗎?
原來他要找的人,就近在咫尺嗎?
太好了,如果是她,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