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兒見蕭落煙叫得真切,便抱起貓貓柔聲道:「貓貓相公,我們進窩睡覺了哦……」說完將那公雞放在自己臉上蹭了蹭,便進了屋子。那一刻,蕭落煙忽然覺得,如果變成她手裡的那只公雞,似乎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進了屋內,朦兒並不急著到滕鞥琪面前,而是先將貓貓放進雞窩,撫摸著它的毛,道:「貓貓相公,乖乖睡覺,知道嗎?」見貓貓閉上了眼,她才轉身,跑到滕鞥琪床前問道:「大少爺,你找我什麼事啊?」
滕鞥琪苦笑著看著蕭落煙道:「你看,我的待遇還不如一隻公雞呢。」
朦兒一聽嘟了嘴:「大少爺你真小氣,怎麼能和一隻公雞計較呢?」
「我看那只可不是普通的雞,快成精了!」滕鞥琪取笑。
「大少爺,你找我什麼事啊?」朦兒歪著腦袋,有些疑惑。
「不是我要問你,是蕭管家要問你!」滕鞥琪將責任推得乾乾淨淨。
「蕭管家?」朦兒轉頭看著蕭落煙。
「呃——」蕭落煙看看滕鞥琪,想了想道,「大少奶奶,我想問,如果這個世上我和大少爺只能留下一個,而留下的那個人由你來選擇,你會選誰留下?」
嗯?
朦兒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問:「為什麼只能留下一個呢?你們誰要出遠門嗎?」說到這裡她忽然跳了起來,拉住蕭落煙著急地道,「蕭管家,大少爺病還沒好呢,怎麼能出遠門?有什麼事情,你幫他辦一下好不好?」
蕭落煙偷偷向滕鞥琪射去一抹勝利的眼光,垂眼,睫毛下是稍縱即逝的痛楚,誰也沒察覺。
滕鞥琪不死心,拉住朦兒道:「海棠,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和落煙一樣,沒病沒災,你選誰?」即使病入膏肓,他依然不需要因此用別人的同情來贏得他所想要的。
「可是大少爺你明明就……」
「我是說如果!」滕鞥琪加重語氣。如果這如果能變成現實,那該多好?那麼他會積極地去爭取,而不是坐在床上,忐忑不安地等待自己妻子的答案。
朦兒不知道滕鞥琪為何會忽然加重語氣,但是她隱隱感覺這個問題似乎很重要,只得皺了眉頭,思索半晌,才喃喃地道:「如果大少爺身體好,那就和蕭管家一起出去啊,孫太醫說,心情好的話對身體有幫助呢。」
「我和大少爺都走了,那麼你呢?」蕭落湮沒想到回是這個答案,不由有些好奇。
朦兒支起小腦瓜仔細想了想道:「我就在家啊,在家等大少爺回來,在外面,有蕭管家照顧大少爺,我很放心啊,蕭管家,是個很會照顧別人的人呢。」
「大少爺,你聽到答案了?」蕭落煙轉頭,笑瞇瞇地看著滕鞥琪。
「你們在說什麼?」朦兒不解地看著正「眉來眼去」的兩個大男人,聽得一頭霧水。
「海棠,我想喝水!」滕鞥琪忽然換了話題。
「嗯?哦……我去給你倒。」朦兒走到房內的桌子前,開始倒水。
「海棠,你去看看我的藥快熬好了吧?」滕鞥琪再接再厲。
「對哦,我去看看!」朦兒端起茶壺道,「順便幫你換壺熱茶,這茶涼了。」
早知道這樣,他就不需要用第二個借口了。滕鞥琪哭笑不得。
「怎麼樣,知道你要的答案了?」蕭落煙見朦兒的身影消失,才回頭,語氣竟然有些調侃。
滕鞥琪原本溫和的笑意卻慢慢變了色,最後只歎息道:「知道了,又如何?」
「什麼如何?」蕭落湮沒好氣地道,「你看大少奶奶剛剛一句句說的話,她已經從心底把你當作了她的相公,她幾乎把你當作了她的所有物,你現在,是她生活的全部!」
「那樣……不好!」滕鞥琪神色愈加沉重,「我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你胡說什麼?」蕭落煙真有些生氣,「孫太醫說你的病和你的心情很有關係,你看看你現在鬱結在心,病才會越來越重,前些日子不是日益好轉了嗎?」
「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大少奶奶想想啊。她是多希望你能好起來?你忍心,讓她擔心,讓他傷心嗎?」
滕鞥琪低了頭,沒有說話。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不是一個未到絕境便先放棄的人!」蕭落煙見滕鞥琪不語,甩下一句話奪門而去。
再待一刻,就要穿幫。
再待一刻,他便再也掩飾不住他的心痛。
再待一刻,他怕他再也演不下去下去這齣戲。天衣無縫的戲,那天如果滕家不要他了,也許他也可以考慮去伶人館,反正在人前,總是在演戲。
蕭落煙長長地歎了口氣,悠遠而綿長。鞥琪不知道,他比他,更沒有資本去喜歡上一個人,他比他,更沒有未來可言。
外面天色已經暗沉,月亮升起來,光亮透過樹蔭灑在地上,月影粼粼閃動。一如蕭落煙的心,忽明忽暗。
唯見園一片漆黑,只有園子門前掛著的指路的燈籠,讓這園子看起來不會太過荒蕪,卻依然難掩那一室的孤單與寂寞。這是個寂寞的園子,只有他和父親兩個人。
已是七月底,正是每月每房發放月錢的時候。蕭木管理滕府的總帳目,帳房的事情全部由他負責,此時的他正是最忙的時刻,常常在帳房一呆就是一整天,連三餐都讓廚房直接送去那裡。
*
月亮剛升起,滕府帳房內一片忙碌。
「蕭先生,各房的錢都已經分好了。琪園那邊新奶奶入府,我們已經按大夫人吩咐多加了一百兩。」有個年過三旬青衣青帽的精瘦男子將手中的帳冊遞到了蕭木手中。
蕭木接過來,並未急著看,依然撥動著算盤珠子,狀似隨意地問道:「各房都領走了嗎?」
「是的,白天各房都派人來領走了。只有二夫人那邊,好像還沒有動靜。」那男子照實回答。
「那把錢放著,待會我路過順便給二夫人帶過去。」蕭木依然沒抬頭,神情專注著他眼下的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