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管家,可是這樣繡最快啊,那些小丫頭們要不就是指力不夠,要不就是按得不是位置,還常常被我繡花針戳到。」朦兒沒有發現滕鞥琪醒來,只是有些委屈看著蕭落煙。
蕭落煙二話不說,將繡架放回原來的位置,問道:「現在要撐住哪裡?」
朦兒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小手輕輕地點了一個位置:「這裡。」
「好!」蕭落煙左右手各伸出兩個手指上下撐住布,道,「繡吧?」
「啊?」朦兒驚訝地叫出了聲,呆呆地看著蕭落煙。
「繡啊,這地方對嗎?力道夠嗎?」蕭落煙有些不耐煩地抬起頭。
「……奧……」朦兒點點頭,拿起針來。
床上的滕鞥琪睜開眼,看著眼前快湊到一起的兩顆人頭,沒來由地感覺他們是如此地相配。這個想法讓他的心中閃過一絲撕裂的感覺,胸口很悶,喘不過氣來,只是拚命地咳嗽。
「大少爺!」
「大少爺!」
屋內有人喊了起來,朦兒扔了針,和蕭落煙一起跑向床邊。
朦兒的小手熟練地輕撫著滕鞥琪的胸口,低聲道:「大少爺怎麼了?別著急,不舒服嗎?要不要找孫太醫?」
滕鞥琪搖搖頭,輕道:「沒事,你去忙吧。」
「真的沒事嗎?」蕭落煙心細,覺得滕鞥琪的臉色有些奇怪。
滕鞥琪的眼神有些閃爍:「沒事,真的沒事……」
朦兒和蕭落煙對視一眼,扶滕鞥琪躺好,香菱端著藥走了進來。
「你喂大少爺喝藥吧,我讓他們將晚飯端進來。」一見藥,蕭落煙便識趣地退了出去。看著朦兒喂滕鞥琪,他的心中便悶得很,不知道是從哪裡升起的感覺,看著朦兒直盯住滕鞥琪的眼神,他便恨不得將藥奪下來,然後硬生生將兩人隔開。
看著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獲得幸福,他該感到高興才對,可為何心頭全是沮喪?
蕭落煙匆匆安排好晚上的伙食,在府內緩慢地走著,等著香菱將藥碗端出來,他再進去。心思沉重,一個不防,差點撞上一個人。
「拾言?」蕭落煙看著眼前躊躇的男子,站的地方,似乎離燕子塢有些距離了,這是從燕子塢到琪園的路。
秦拾言看到蕭落煙微微一怔,隨即緩過神,輕施一禮:「落煙兄!」
「你怎麼在這裡?」蕭落煙狐疑地盯著秦拾言。
秦拾言訕訕一笑,道:「閒來無事,我出來散散步,不想就走到這裡了!」
閒來無事?他不是要準備科考嗎?就算不準備,也該去外面擺他的書畫攤子才對。蕭落煙滿臉不解,正想發問,秦拾言卻搶先一步,問道:「落煙兄不是在忙著繡品被燒一事嗎?怎麼有空到這裡來?」
「奧,繡品事情辦得差不多了,現在就差大少奶奶的聖手繡圖,我想應該不會出太大的問題。」蕭落煙簡單解釋,又加一句,「我是去看看晚餐準備得如何了,大少奶奶要熬夜繡圖,得準備些夜宵一類。」後面這句,他說出了口,便覺多餘,為何要解釋那麼清楚,他也不清楚。
秦拾言似乎並未察覺蕭落煙的異樣,只問道:「聽說大少奶奶受傷了,這繡圖……」
「奧,大少奶奶是左手燙傷了,不過聽孫太醫說不妨事,上了藥,過兩三天就好了。期間,我已經叫人注意著點,不讓她的傷口牽動了。」蕭落煙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些。
「哦,是嗎?」秦拾言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道,「天快暗了,我娘等我回去吃飯,落煙兄,告辭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落煙伸出手落在半空,有些奇怪他的舉動。以前的秦拾言總是將禮儀做到周全,就算熟識如他,也不會不等回應便率先離去,今天,他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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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尚儒和李家談得非常好,在起火後的兩天傍晚便回到了京城。據說那李家老爺,聽說不但能得到免費的繡品,而且還能拿到皇上御賜的女紅聖手繡的松柏仙鶴圖做為高堂的壽禮,簡直高興壞了。要不是滕尚儒趕著回來報喜信,他非得堅持讓他留在府中喝上一杯。
只是滕鞥琪的病有了反覆,孫清則又來了一趟,他說也許是火災的驚嚇還沒過去,心中有些鬱結,過去了,也就沒事了。既然太醫這麼說,大家也就放心了,只不過朦兒會更按時地逼著滕鞥琪將藥喝完,然後刺繡的時候會盡量陪他說說話,讓他心情好些起來。
蕭落煙還是天天來,看到朦兒熬夜,還不停地抽時間陪著滕鞥琪聊天,心中的痛楚一陣接一陣,壓抑著。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比滕鞥琪更像個病人。想見又不想見的思緒,間歇性地翻騰在他的腦間,失眠,或是半夜滿頭大汗地醒來,莫明心慌,卻忘記自己剛剛做了個什麼夢。
但是好在,松柏仙鶴圖如期完成,其他的繡品也完成了大半,可以運貨裝車了。看著最後趴在繡架旁沉沉睡去的朦兒,蕭落煙的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緒。定定地看著,卻忽略了病榻上滕鞥琪探究的目光。
小心翼翼地叫來香菱和香蓮,將朦兒抬到床榻上,每一步,蕭落煙都緊緊跟隨,看著兩個小丫頭手中的朦兒,像是看著一件稀世珍寶。
朦兒一覺睡了一天一夜,沒有人捨得去打擾她。連素來嚴苛的大夫人傅倚水,也吩咐下來,進琪園的人不許大聲喧嘩,廚房內,隨時備著熱飯菜,保證大少奶奶任何醒來都可以吃。
滕鞥琪讓人將自己扶到輪椅上,坐在朦兒的床榻前,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直到香菱或小童來叫他喝藥。
沒有朦兒親手喂的藥,讓他喝得格外反胃。他的身子,莫明虛弱,快要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看著朦兒熟睡的臉,心中湧動著想要擁她入懷的渴望,越渴望,就越痛恨自己日益虛弱的身子。
朦兒自床榻上悠悠醒轉,睡眼朦朧地看著眼前因為虛弱而變得愈發惹人憐愛的美男子,嘴角咧開了笑意:「大少爺,你起來了?有沒有按時喝藥?」
「知道你起來就要問,我哪敢不喝?」滕鞥琪無力的手輕輕點著朦兒的鼻子,只輕輕滑過,像羽毛輕掃。
朦兒坐起身,拉住滕鞥琪的手,嗔道:「你是手都沒力氣了,一定沒好好喝藥,我扶你去床上,要看著你喝藥!」
「好!」滕鞥琪很乖地點點頭,任由朦兒推著他到了床邊。走一步,心便下沉一些。這輪椅的「咯吱」聲,他到底還能聽多久?還要聽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