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哥,你不該這樣偏心的!」水仙說著,兩道好看的秀眉緊緊地揪在了一起。然而,她那眼神卻是直勾勾盯著裴澤塵的。像是要將他看穿似的模樣。
一旁的杜若看著眼前的二人,心中不禁劃過一絲清冽的苦澀。
裴澤塵皺了眉頭,也是瞪著眼睛看了面前的水仙。而水仙,竟是在這樣的目光中直直地迎視著他有些陰婺的神色,絲毫也不感到畏懼。
「塵哥……」水仙又喚了聲。那聲音是嬌媚的,帶著如蜜糖般的香甜。
裴澤塵怔了怔,終是在她這樣的緊逼下,夾起了一塊紅燒肉,放在了水仙的碗中。
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這難捱的窒息般的空氣,更像是隨處的風一般,漸次的流轉與伸展,好似要將所有的空間都拓展為它的領地一樣。
天花板上的吊燈還在兀自地明著。這是從外國進口來的玩意。在黑暗中,總是放射出萬千璀璨的光澤,就像是一朵亮著的大大的花苞。而此刻,這燈卻是毫無眼色的。刺眼的光就生在這兒,是似要將人灼瞎的亮度。
杜若沒有說什麼,恍若未聞地低下頭去,兀自地扒飯,再不看水仙因得逞而挑釁的臉。
四周的氣氛是比方才更加灼人的尷尬。三人都各自地吃著飯,然而,卻終究是各懷心事。
這一餐下去,是真的有了食不知味的感覺。雖然杜若一直在強忍著不去在意方纔那突生的一幕。然而,她的心卻是實實在在地疼了。就像是被抽空的失落,感覺到自己的心,好似都隨了他的一舉一動,愈發地遠離了自己的身體。
好容易捱到了晚飯結束,杜若一個人坐在大廳中兀自地想著心事。王媽從廚房出來,端了新鮮的時令水果,笑嘻嘻地請杜若吃。
裴澤塵一回來,整個大帥府的氛圍的確都是變了的。所有的人,彷彿都沉浸在因為他回來而生出的平定中。也許,從很早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成為了這個大帥府乃至九省人民的中流砥柱。
牆角的留聲機被王媽打開了,和緩而清麗的女聲流了出來。是懶散而和煦的聲音的,就好似是三月的陽光。亮麗的,不可方物。
杜若拿了一塊蘋果吃下。一股清新的香甜就在口中瀰散開去,竟是一陣讓人心情愉悅的唇齒留香。她靜靜地享受著這份安定,不覺得彎起一個滿足的笑來。
正在這時,樓梯間卻突傳出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杜若抬頭望了,便見那著了一身深紫色旗袍的水仙邁著裊娜的步子下來了。
方纔,裴澤塵去書房處理公事,水仙是端了茶過去的。那時候她自信滿滿,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可是如今見了,她的眼中分明卻是夾雜了一絲曳地的失落的。
水仙慢慢地從二樓下來,望到杜若後,本是冷寂的臉上突地又生出一二分笑意。
她本就是全國有名的女明星,這樣快速的調整臉色,對於她並不是難事。
「夫人倒是在啊。」她輕笑了一聲,坐過身去。然後兀自撿了茶几上切成塊狀的蘋果,吃了一塊。
大廳中的燈火倒是通明的。明亮的燈火照射下來,落在水仙嬌笑的臉上,倒是暈起了淡淡的迷人的風情。尤其是她那通體深紫的旗袍,更襯得她明眸皓齒,唇紅齒白。
她是個美人的。就像是兩年前,她初識她那樣的光鮮明艷。那時她站在人群的簇擁之中,帶著矜持而高傲的笑。像是潔白的天鵝一般,終日陷在公主的夢中。而如今,歲月的齒輪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而她,竟是比初識那日更增加了些許嫵媚。是動人心弦的嫵媚。
杜若看著水仙坐過去,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對她友好地笑了。
水仙也笑了笑,一張臉是分明和諧的。她變換了坐姿,更加嫵媚地面向杜若。
「宋杜若,難道你就不想問問這些日子我與裴少究竟發生了什麼?」水仙挑了眼睛,一張臉上儘是生姿的挑釁。
杜若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輕咬了嘴唇。然後,終是在她威逼的眼神中搖了搖頭。
窗外,那無垠的蒼穹倒是完全黑暗了下去。是神秘的,有如墨漬一般的黑。天空中,幾許黯淡的烏雲逕自地漂浮著,風輕雲淡的,好似在預示著明日是個好天氣的。
屋中的棗紅色的窗簾,就掛在那兒。從窗子罅隙生生鑽進來的風,輕輕地撩撥著這墜了穗子的旖旎風情。然後,便見到那抹低調的華麗,輕盈飛揚了。
水仙輕笑了一聲,然後再不管眼前的杜若是否願意,逕自地說了她與裴澤塵之間的事情。
原來,那日水仙從大帥府出逃後,便直接坐著火車南下了。幾日的顛簸後,她終是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城市尋到了裴澤塵的蹤跡。因為是拍電影的女明星,她與幾家影院的老闆倒是極熟的。遂拖了當地的人物打探。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終是見到了裴澤塵。
而那時,裴澤塵竟是頭部中了子彈,一直的昏迷不醒。好在,那些認識她的近侍副官同意她呆著裴澤塵的身邊,她這才有機會照顧裴澤塵一直到他清醒然後復原。之後的事,便是如同報紙所說了。她照顧裴澤塵,並且裴澤塵願意給她一個名分。
「裴少終是感動,我跋山涉水的過去找他,他怎麼會拒絕一個女人這樣近在咫尺的暖玉溫香?」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當年,我們也是要好過的!」她突然伏過身子,然後靠近她的耳朵說。
杜若一怔,然後慌忙地側過臉去。
眼前的水仙,眼中是夾雜著明媚的笑意的。那蜿蜒的嫵媚就橫在那兒,就像是女人軟軟的柔荑,帶著清晰並且顯而易見的柔美,就這樣攀上那僵直冰冷的後背。
杜若一個激靈,然後側開了身子。
「塵哥不會不在乎我的。宋杜若,我們的感情你永遠無法理解!」水仙坐直身子,然後倚在了身後的沙發上,眼角暈出一絲自信的笑來。
杜若突想到那方纔的晚飯。水仙伸了碗過去,她本以為裴澤塵是不會幫她夾菜的,起碼在自己面前。可是,那事態的發展終是不盡人意。
她的唇角暈出一抹苦笑,終究是暗暗地歎出一口氣來。
「他本就是你的人,你現在進門,我不會反對。」杜若說了句。平靜的聲音,卻是包含了無邊的酸楚的。
水仙嗤笑了一聲,並沒有說話。而那眼神,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杜若微微隆起的肚子的。
正在這時,二樓的木質地板上,卻突生出了一絲窸窣的聲響。坐在大廳中的二人回頭望了,便看見裴澤塵穿了居家的長衫出來。
「塵哥,你忙完了?」水仙首當其衝地站起身子迎了過去。還沒走到,便聽得裴澤塵說出一句話來。
「杜若,你過來。」他說了句,是居高臨下的,沒有挪動絲毫的步子。
水仙與杜若皆自地怔在那裡,看著二樓站著的高大身影,皆是不明就裡。而,他的目光卻是執著而堅定的。
「來!」他又說了句,然後對著杜若比了一個上來的動作。杜若咬了下唇,望著他鼓勵的目光,終是在他的注視下站起了身子,緩步向木質的樓梯走去。
那漾在大廳中的留聲機還在兀自地吟唱著。是嬌媚的女聲,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一點點的,是勢要腐蝕人心的力量。
樓梯下,水仙還在兀自地站著。她似乎是有些不甚明瞭裴澤塵為什麼沒有喚她。只是站在那兒,一雙眼睛怨毒地盯著杜若。然後在杜若經過她的時候說出一句話來。
「你以為自己這樣的身子可以承受多少?男人,他不會因為你懷了他的孩子而有所遷就。他如今想要的,你可以給嗎?」她嗤笑了一句,終是在杜若怔在那兒的時候,裊娜地邁了步子離開了。
而杜若,卻是恍惚地回過神來。望著樓上還等在那兒的裴澤塵,緩步地上了樓。
方近到他面前,他便拉了她的手。
「走,給你看樣東西去!」他說了句。突生出的笑吟吟的樣子,讓杜若有些許的怔神。可是,她終是任由他牽著,隨著他進了書房。
身後,那水仙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了。只空餘下那空靈的女聲,落在那兒,生出一彎彎未明的情愫。
手,還被他緊緊包覆在掌中。是一陣透心的溫暖。而她現在卻想知道,如今的溫暖,他還能給她多久。
他逕自地開了書房的門,將她拉進房間。書房裡是一片靜謐的氣氛,和著星點的如夢燈火,倒是妥帖而好看。
屋中,只開了盞小小的檯燈。那檯燈放在正中的大書桌上,柔和的光亮就漾在這樣有些溫和卻透著冷寂的氛圍中,散出一陣明晰的光彩。
牆角,一座皮質的棕紅色沙發兀自地橫著。他將杜若按在沙發上,自己卻從書桌上拿了一張電報過來。
「這是方才拍過來的電報,裡面說朱現安的勢力瓦解,軍政府特命令我派出兵力駐紮他所管轄的三省。」他笑了笑,然後將那電報交到杜若手中。說道:「如今,南方危機瓦解,我濟軍腹背受敵的狀況,總算得到了實質性的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