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早晨。當和煦的陽光照耀著大地的時候,裴澤塵回來了。
杜若站在門外,看著黑亮的德國汽車開進大帥府。一顆心,早就由原本的平靜變成了不安的海。
天空,只是一片澄淨的瓦藍。漾在這樣清朗的秋季天光中,分明是透出了寂寥的成分。可是,在她的心中,那天卻還是不可方物的東西的。這樣的美麗與富饒,就仿若是嵌在首飾上晶亮的水晶,透出一片燦然的光華來。
她見著那烏亮的車門開出了一個縫隙,然後,裴澤塵便從車中出來了。
她站在那通往閣樓的樓梯上看他。遠遠的,他還是先前的模樣。穿著齊整的戎裝,一雙皮質的筒靴齊齊地切到了膝蓋。在陽光下,他肩上與領口的勳章,竟是閃耀出尖銳的鋒芒。只是,他好像是瘦削了些。在不久之前那個受傷的時候,他該是吃了諸多的苦吧!
裴澤塵也看到了杜若。他轉過臉來看她,一張臉漸漸地由原本的冷漠與疏離,變作了喜悅歡騰的模樣。
陽光靜靜地從四面八方照射進來。是晴朗與和諧的溫度。毛茸茸的細小的光線,跳躍著,就掛在了他們彼此的身上與臉上。
空氣中,是微涼而單薄的氣息。夾雜著這個季節特有的疏落的味道,就散在那兒。帶著悠揚的弧度,促成一首素雅歌曲的情調。
他突然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來。看著她,那笑容愈發地綻放成了花朵的模樣。杜若的心中「砰砰」直跳,就像是頭先見到愛人的感覺,只覺得那莫名美妙的情愫只在他們之間恣意遊走。臉,不自主地又紅了起來。
「杜若——」他隔著老遠喊著她的名字。是興奮而激動的。然後他飛快地向著她的方向跑過去,滿心儘是歡喜。
四周,裴澤塵路過的地方,那些衛戍都是恭敬地行了軍禮。而他,卻像毫無察覺似的,只一溜煙的功夫,便近在了她的眼前。
「杜若,我回來了!」他說著,輕輕地執起她的手,用力地捏了捏。
杜若看著眼前的男子,一顆心只是隨了他溫情的眸華,而翻波逐浪。
面前的男子,他高大而挺拔,站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座山一般,讓人覺出了萬分的安全。
他,終是回來了,完好的,站在她的面前,執著她的手對她說話。心中,是有萬千激動的。原先,得知他要回來,自己是醞釀出一堆話要講與他聽的。而當他真實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覺得心中有太多的激動與委屈,喜悅與悲傷在這一刻漸次地融匯與交融。然後,終是化成了晶瑩的淚,順著臉頰汩汩地流了出來。
裴澤塵見到面前本是好好的杜若,突然哭了出來。不覺也感到心中難受。
「怎麼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他微微地笑著,聲音中卻有些哽咽了。然後極自然地抬起手,為她拭去了淚水。
杜若抬眼看著他,他有些清瘦的容顏終是在她的眼前化成了溫柔的色彩。不由得目光轉到了他的眉骨,那受傷的地方。
眉梢處,新長出的皮肉因為縫針的緣故而糾結成一道清淺的褶痕。漾在那兒,像小小的魚骨。她的心,不由得跳動了一下。就彷彿自己親身經歷了他死裡逃生的驚心動魄,是那般的心有餘悸。
他,差點就因為這個傷疤而拋下她,自個兒一人去了那個遙遠與神秘的地方,從此與她陰陽兩隔。想到這兒,她的心就是一陣被撕扯的疼痛。深入骨髓的,牽動了身體中的每一根神經。
裴澤塵見她擔憂的眼,一直注視著自己的眉梢。心下知道她在擔心自己,不由得說出些寬慰的話。
「這怕是要留疤了,還不曉得你會不會嫌棄。」他打趣道,然後猛地拉她入懷。瞬間,那軟玉溫香便跌在了他的懷中。他貪婪地趴在她的頸窩中深深地吸了一口。馥郁芬芳。
而杜若,卻在這時奮力地掙扎了。
「小心孩子!」她說了句,然後用力掙開他的鉗制。而他,卻也在這時,清晰地頓了神色。
裴澤塵放開杜若,深深地看著她。那眼中徜徉著的柔情與蜜意,便在這一刻深深地化為了讓人淪陷的泥潭。那樣深情的注視。他只是望著他,然後猝不及防地吻了她似乎帶著甜香的唇。
「我們有孩子了,杜若,我們有孩子了!」他有些興奮地大叫,一雙眼睛是盛滿了甜蜜的模樣。「真不敢相信,我裴澤塵也能做爸爸了!」他說著,然後彎腰打橫將她抱起,一張臉上滿是幸福的笑。
明媚的陽光就在他抱起她的瞬間,放射出美麗而豐饒的光。明晃晃的,耀在他們彼此的臉上,像是點點細碎的金子,放射出讓人心滿意足的光澤來。
杜若也是興奮的。她被他抱著,他眾目睽睽之下轉著悠揚的圓圈。這個模樣,就像是他們曾經跳過的那些文明舞。一圈,再接著一圈。而他現在,卻是抱著她在跳的。
她不自主地紅了臉頰。不由得求他放自己下來,一張臉只是火辣辣的燙,像是抹了最強勁的辣椒。呼呼的風聲就在他們的周圍轉過。在他抱著她轉圈的時候,那突起的微風卻好似故意調皮似的,竟是將她的頭髮給吹得鬆散了。這讓她更加的窘迫起來。
許是轉累的緣故。裴澤塵將杜若放了下來。看著她,有些鄭重地說到:「謝謝你,杜若。真的謝謝你。我要當爸爸了!」他說著,手不自主地撫上她的小腹。杜若的面頰更是火熱了。
「澤塵,不要這樣。人家會笑話的!」她說了一句。然後看了那正在站崗的一眾衛戍。那些衛戍,皆是斜眼瞥著他們的方向,露出忍俊不禁的笑。
「讓他們看去!」裴澤塵蠻橫地說了句,然後也不顧杜若的意願,竟是低頭吻上了她的唇。杜若大驚,一張臉更是窘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正要推開他的時候,身旁,一個冷淡卻是尖銳的聲音,卻驀然響起了。
「塵哥!」水仙不知何時冒了出來,站在他們的身旁,瞪著眼睛瞧著他們,一臉的委屈與憤怒。
杜若一驚。一抹悵然的感情突地就橫生了出來,直直地,澆滅了他方點燃起的激情。
「你怎麼過來了!」裴澤塵有些不滿,放開了杜若,直起身子望著另一側站著的水仙,眼中的陰婺一閃而過。「不是說讓你先在車中等?」他說出這樣一句,有些不滿的。
「可是我等不到了!塵哥,你這是在折磨我!你方才分明說了要向這個女人脫出我們的事,可是你到現在,卻只知道與她卿卿我我!」水仙有些生氣,一張小臉凝成一個惱怒的模樣。狠狠地瞪著杜若,眼中冒出無名的火。
裴澤塵蹙了眉頭,眼中那抹陰婺,愈發地重了。
晚上的時候,裴澤塵喚了杜若下樓吃飯。杜若開了門,便看著面前的裴澤塵。臉上不經意掠過一絲尷尬的表情。
下午的時候,她本是在門口迎他回來,卻不料被那突然出現的水仙給攪了心情。這真是不該的!原本,自己是想著要成全他們的不是嗎?可是,當真實地見到水仙出現在自己心愛之人面前的時候,她竟又是深深的嫉妒了。
「王媽做了你愛吃的,快下來吧。」裴澤塵說了句,然後去扯她的手。杜若沒有躲,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方出得門,便發現門口的那兩個衛戍不見了。杜若不明地望了裴澤塵一眼,卻眼見得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小東西,不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他說了句,然後緊了緊她的手。
樓下,王媽正在忙著布飯。身旁,水仙安靜地坐著,時不時地往樓上瞧了。這時候裴澤塵正牽著杜若的手下來。杜若看見水仙,臉上劃過一絲悵然。
正坐著的那兒的水仙,高高地揚著頭,像是一隻白天鵝般的,美麗而高貴。她就這樣目不斜視地看著正往樓下走的二人,那樣子,是帶著一絲挑釁意味的不滿。
方坐下來,裴澤塵便說道:「現在是我這次回家吃得第一頓晚飯,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他頓了頓,然後瞟了一眼飯桌那頭的水仙,也沒說什麼。好像是有意,又像不是。
水仙蹙了眉頭。一雙好看的眉眼嗔瞪了,可是終究礙於裴澤塵的面子,沒有說什麼。
裴澤塵這次回來,杜若知道他也是理所應當帶著水仙的。她在他受傷後那樣無微不至地照顧過他,並且,她曾經還為他自殺過。按照裴澤塵的性格,他定是會記在心中。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想到裴澤塵下午方回來時,面對自己與水仙模稜兩可的態度,杜若的心頭掠過一絲傷感。
他說:「杜若,水仙有恩於我,你該知道。我不是那種薄情寡義之人。」他只對她說出一句話,在他們的房間。可是這句話,卻終像是一記重錘似的,陷在了她那柔軟得再不過的心裡。
裴澤塵見水仙沒有說話,便拿起筷子吃飯。杜若低了頭默默地扒著飯,一雙眼只是盯著自己的飯碗,再不看其他地方。正吃著,身旁的裴澤塵卻突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杜若碗中。
「吃些肉,瞧你都瘦了。」他說了句。
杜若蹙了眉頭,看著眼前的肉,絲毫感覺不到一絲的食慾。
這些日子,她害喜的症狀雖不似剛開始那般的嚴重,可是亦是吃不下太多的東西的。尤其是像紅燒肉這樣油膩的東西。
「就當是為了我們的孩子。」裴澤塵似乎看出了杜若的心思,溫柔地說。身旁的水仙,卻兀自地撇了嘴。
「塵哥,我也要!」她伸了碗過去,滿眼儘是含情脈脈的神色。她看著他,又帶著幾分希冀與憧憬,只是盯著他的臉。
裴澤塵怔了怔,眉頭微微地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