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自裴澤塵的手中響起。
杜若認得那槍的。銀色的勃朗寧小手槍,是他一貫佩戴著的玩意兒。這時候,這把好看的手槍被他握住手中,帶著肅殺的意味,就這般無情的橫亙在她的面前。
崔天松顯然是沒有這種見識的。如今,他倒在地上,全身都被嚇出了一聲冷汗。他只記得方才自己欲逼杜若就範,這時候誰知裴澤塵那個天殺的災星便出現了,不僅打斷了他們,還掏出了隨身佩戴的小手槍。
那槍中的子彈就穩穩地貼著崔天松的頭皮而過,在他的耳側,劃過一絲熱辣的溫度。甚至於鼻端,都還充盈著彈藥特有的煙硝味。
崔天松不由得跌坐在地上,一張臉被方才裴澤塵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呆掉。他的眼神就望著裴澤塵那張臉,只看到,他的一張毫無溫度的臉上如今竟是佈滿了陣陣的殺氣。
「裴少,這種人,不值得你為他浪費子彈!」鄭永走過去小聲地說著,然後瞥了倒在地上的崔天松,一臉的鄙夷。
杜若站在那裡,只一味地與裴澤塵的目光對視著。從他進來開始,他的目光便一直在自己身上了吧。這個戎馬生涯的男子,她曾相信他的宿命是與自己緊緊相連的,可是如今看來,這只是上天給他們彼此開得一個大大的玩笑。
「宋杜若,你就是這樣對我的?!」裴澤塵咆哮著,走過去拽著她的衣領。
他本就是極高,這般的動作讓她只能抬眼仰望著他。
她痛苦地閉了眼睛撇過頭去。如今,只要是看著眼前的男子,腦海中就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方才看到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那個溫婉的水仙小姐就依偎在他的身邊,笑得甜蜜。他們穿著西式的婚紗與禮服,般配而和諧。
心中,有什麼被深深劃破了一個大大的口子。所有的感傷與情仇就在剎那間一股腦地全湧了出來。
裴澤塵見她撇開頭去,本就生氣的臉變得更加地可怖。他粗重的呼吸著,只緊緊地提著她的衣領,瞇了眼睛瞅著不遠處跌在地上的崔天松。
「是他吧,他方才說要帶你走。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只要你說這一切不是真的,我可以不追究。」他掰過杜若的臉,迫使她看著自己。
他本只是派了鄭永去接她回家,可意外地被鄭永發現她卻在德馨服飾與人私會。待他得到通知趕到時,他卻在門外聽到崔天松說要她與他去國外的話。然後便是隨後自己推門而入所看到的爭執。
那時他是氣急了的。當得知她與旁人私會時,他只想到了赤 裸 裸的背叛。如今,他看著崔天松的臉,他突然想起曾經她與崔天松之間的傳言。那些傳言,他開始懷疑它們是否是真的空穴來風。
杜若抬起頭看他,滿眼儘是一片蒼涼的意味。她只知道是他先背叛了自己,而如今,他卻在這裡強詞奪理地質問她。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那樣可悲有可笑的感情。
「你要我說什麼?裴少!」她故意咬著「裴少」二字,將它們說得極重,一聲一聲的,砸進他的心。
他有些不耐地望著她的眼,那眼神中,有烈火在熊熊燃燒。
他本只是想要向她討一個說法,他其實在心中還是信她的。這種無傷大雅的事情,他也不想再與她斤斤計較。更何況,他們如今已是情真意切的關係。
「你就這般不想與我說?還是,你本就是想與這崔天松遠走高飛?他和你倒是你儂我儂,可我偏不要這種事情發生!」他用力地扯住她的衣領,緊緊的,迫使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他也不顧他的感受,只是將槍對準了那如今不知所措的崔天松。「若是你真心喜他,那我便當著你的面將他殺死,我偏不如了你們的願!」他大聲地說著,死命地扯住她。
「裴澤塵,你何不殺了我!你既然這般不知好歹,我也無話可說!」杜若瞪著面前的裴澤塵,握著他扯住自己衣領的手。「動手吧!你殺了我!」
裴澤塵顯然被她的舉動所激怒了,一雙眼睛像是野獸似的漲的通紅,看著她的眼睛,也變得嗜血。
「崔天松,我殺了你!」他甩開手中的杜若,踏前一步瞄準著崔天松的頭,一雙陰婺的眼變得更加犀利。
崔天松看著那發了狂似的裴澤塵,顫抖地低吼了一聲,然後絕望地閉了雙目。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個人影卻突然衝了過了,推開了裴澤塵手中的槍。
「砰——」巨大的槍聲又一次猝然響起。只是,那還在冒著青煙的槍卻已然改變了方向。
裴澤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撞開自己的人,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鄭永,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裴少,您聽我一句勸。如今,真的不是可以隨意鬧事的時候。這人是軍政府的人,雖然我們不怕軍政府,可是也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與軍政府產生摩擦。畢竟朱現安的事情沒有解決,遠軍的代表還在省城……」他瞥了瞥那蹲在地上渾身戰慄的崔天松,有些欲言又止。
裴澤塵聽了這話,本是十分的氣倒是消了一半。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然後微蹙了眉頭。
鄭永知道裴澤塵已然是想到了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如今各方軍閥割據交戰,實在不是樹敵的時候。敵多而不利,而別的軍閥也會趁勢打擊。更可況自己還在軍政府任陸軍軍政長官一職,雖然軍政府不至於會對自己提供什麼支持,但也絕不可能對自己所造成的威脅袖手旁觀。
他一直是個顧全大局的人,自然明白這其中所牽扯的厲害關係,必定關聯到濟軍之後的發展存亡。他絕不可能,拿了自己一生的抱負去賭這一時的負氣。這般想著,心中的惱怒已是消散了不少。可仍免不了這一時的恨意。
崔天松蹲踞在地上,滿身浸出的冷汗已將自己的衣衫濡得濕透。他早知道這裴澤塵冷漠無情,如今看來,果真如此。方纔,他真真的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若不是鄭永及時推開了裴澤塵那一槍,說不定自己已經沒命在這裡後怕了。這般想著,不覺得又一陣冷汗直冒。
裴澤塵瞪著崔天松,慢慢地收起了手中的槍。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將崔天松一把提起,然後朝他面門上猛地一擊。
崔天松只感到那口鼻中滿是一陣腥甜的氣息上湧。裴澤塵的堅硬的拳頭便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臉側。頭,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眩暈,這一擊,顯然是用了他全部的力氣。
鄭永見崔天松被裴澤塵打得躺在地上吐血,知道他已是做出了最大限度的忍讓,也不敢再勸阻什麼。正巧裴澤塵轉過臉來,滿臉是未消的怒氣。
「夫人呢?」他說了一句,然後看向杜若。
方纔,他只記得自己急於懲治崔天松,倒是把杜若給忘在了腦後。如今想起了,才突覺,自己方才甩開杜若時候,是有些過分的。
「夫人——」鄭永喊了一句,指了不遠處那個紅木的雕花桌。
只見不遠處,杜若正躺在地上一動未動,連如今的事情,似乎也是事不關己的模樣。裴澤塵看著她,突然預料到不好,急急地走過去,這才發覺杜若早就結結實實地暈過去了。
「快!備車!」裴澤塵焦急地朝鄭永喊了,然後抱起杜若便往外面走。那不顧一切的樣子,倒是比任何時候都要緊張。
身後,崔天松倒下的位置,一張簇新的照片倒是吸引了鄭永的眼,他看著那張不大的照片,然後慢慢地走了過去。
門外,那一隊衛戍正整整齊齊地停在德馨服飾的門口。看到裴澤塵出來,皆恭恭敬敬地行了軍禮。
德馨服飾周圍的民眾是早就被疏散的,如今穿過衛戍一眼望去,便見到停在不遠處那輛黑亮的德國車。虞祥正站在車旁,看見裴澤塵抱著杜若匆匆忙忙地過來,立馬迎過去開了車門。
「回大帥府,快!」裴澤塵命令了一句,眉宇間儘是那放眼也望不到邊的瘡痍。
大帥府中。
杜若躺在床上,一張臉上是失了血色的蒼白。裴澤塵陪著她的身旁,臉色也是極不好的。
王媽在身旁伺候著,看了裴澤塵的臉色不好,識趣地領著身旁隨侍的下人們退下了。
如今這偌大的房間中,便只剩了杜若與裴澤塵二人。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已開始下起了小雨。綿綿密密的小雨,由緩到急,由細到密。滴滴答答的,落在這春日的土地上。
都說,春雨貴如油。可是,如今看著這樣的天氣,他卻突然無來由的一陣煩悶。那些撩起的濕氣,騰然地給這房間中增添了潮悶的感覺。黏黏膩膩的,竟像是那些扯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
他起身關了那吹著涼風的窗子,外間的小雨在他關窗的時候濺到了他筆挺的戎裝上。雨珠筆直的,從那戎裝的布料上滾下來,只餘下了淺淺的印子。他伸手將那些潮濕抹去,卻在不經意間暈開了一朵朵淡淡的水花。極艷麗的,讓他如今的生命,變得有些多姿起來。
伸手關去了那棗紅的窗簾。房間裡一下子失去了外間本不明瞭的光,變得陰暗起來。他隨手開了床頭的檯燈,微弱的光亮,散著溫暖的橘紅色熱度,倒是極溫馨的。
床上的人,似乎是感到了那身旁突如其來的光,誠惶誠恐地,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