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外間有些客人過來,裴少讓我來問您是否起了?」鄭永的聲音突然地響起,讓她本是要邁出的步子突地一滯。
「起了,我這就出來。」她對著外間說了一句,心中騰起一絲小小的失落。
原來,不是他。原來,他還在為了這樣的事情與她慪氣。他是在意著婚前那場不愉快嗎?還是,他原本對自己就是不甚上心的?
想著想著不由自己竟是陷入到了迷惑中,身旁的王媽催促道:「夫人,鄭副官親自來催,我們是不是……」她抬眼看了身旁的杜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些大帥府中的下人,倒是一個個會看臉色的緊。杜若眼見得王媽這般催促,也不好拂了裴澤塵的意,便急急地洗漱了,便下得樓來。
樓下,早有三個打扮時髦的女人在大廳的沙發上坐著。看見杜若下來,都起來問候了。
裴澤塵也從沙發上起身,站起來拉了杜若的手,與她並肩坐下。杜若看著他,有些受寵若驚。
「你瞧瞧,這小兩口真是親密啊!這都日上三竿了,嫂子方起床,定是哥哥昨日讓嫂子累壞了吧!」一個穿碎花旗袍的女人說了,故意瞅了他們十指相交的手。另兩個女人望見了,也是掩嘴偷笑。
「柳妹,你可真是胡鬧,竟是讓我這個做哥哥率先不好意思了!」裴澤塵說著,故意用手攬了杜若,舉止親密。惹得旁人不住地哄笑。
杜若看著這些富貴逼人的女人,倒是有些不明就裡。不過,如今她被裴澤塵這般摟著,倒讓她的心生出了不一般的情愫。不覺得,臉竟是被羞得通紅。
「好了,別逗她了!哥哥,你倒是跟嫂子介紹介紹,我們都是誰。」另一個穿杏黃旗袍的女人看不過了,這才笑著說。
裴澤塵也陪著笑了,這才解釋道:「這幾個,都是我自家的姊妹。」他指了那碎花旗袍的女人,「這是柳妹。」又指了那杏黃旗袍的女人,「這個是蘭妹。」剛要指另一個坐著的女人,那女人倒頭先開了口:「嫂子您好,我是裴詠竹,是哥哥最小的妹妹。」
杜若望去,見她並不同於身旁的姊妹穿著旗袍,倒是一副西洋裝扮,正疑惑間,那柳妹卻開了口:「我們這小妹妹可是裴家唯一吃過洋墨水的女子,性子啊,倒是特殊了些。嫂子別介意。」
杜若笑了笑:「怎麼會。」
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杜若方知道,原來今日來的這幾個女子,皆是裴澤塵同父異母的妹妹。尤其是那個叫做裴詠竹的女子,在國外留學期間,因為受了新式的教育,到了現在還不曾婚配。杜若問了她的年齡,才知道,那裴詠竹竟是與自己同年。
吃罷飯,幾個人相約著打牌。裴澤塵坐在杜若身旁,教著杜若如何出牌,幾個妹妹在旁邊都好生不滿,嬉笑著說裴澤塵偏心。
「哥哥,你這樣做可是不對了。人家都說『觀棋不語真君子』,怎麼到了打牌,你就變了卦?」蘭妹擠了眼睛看了杜若,惹得杜若一陣不好意思。
「是啊,從前我們與水仙小姐打牌,你也不曾這樣,怎麼到了嫂子,你就偏心異常了?」柳妹有些好笑地說。
裴澤塵聽了柳妹這般說,不由得一怔。杜若只感覺他本是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突地鬆了開去。
「柳姐姐,你怎麼這般說!」身旁的裴詠竹用手肘搗了柳妹,對她使了眼色。柳妹也深覺她失言,不住地解釋。
「嫂子,哥哥可是清白的,都是我胡說,你可甭往心裡去!」柳妹尷尬地笑了兩聲,也深覺出了周圍氣氛的尷尬。
裴澤塵沒有再說什麼,杜若看了他,心中不住地一陣失落。想起那日水仙來找自己的事情,又憶起兩年前他們在一起時親密的身影,不由得有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
「是啊,嫂子,你可別聽柳妹的,她就是嘴快,喜歡胡說,你可別生氣!」身旁的蘭妹看杜若不再言語也好生相勸起來。
杜若望著面前的三個女人,拚命地忍了心中的疑惑,笑了笑:「那些花邊新聞我都是知道的,澤塵都對我講過,你們不用擔心。」她笑著,然後搓亂了面前碼好的牌,「哎呀,牌亂了,我們還是重打吧!」她扭過頭去,盯著牌桌,並不去看身後裴澤塵的表情。她害怕,若是看到了他的臉,她會忍不住心中的悲傷,流下淚來。
不多時,裴澤塵便告了假說是要忙公事,便攜了鄭永出了大帥府。杜若也不理會,陪著姊妹三個打牌,一直到晚飯時間。
吃了晚飯,姊妹三個都各自回去了。這偌大的大帥府便又回復到了往日的冷清。
杜若坐在床上,抱著腿看著外間的夜空。春天的夜空是格外清明的。天幕中,大顆大顆的星星兀自地排列成型,像是無數眼睛,眨呀眨的,很是好看。
靜寂的臥房中,她一個人開了小檯燈安靜地坐著。孤零零的身影映在面前的牆上,讓她的心一陣空落。腦海中浮出下午那裴家姊妹所說,心中有些鬱結。原來,他與水仙倒是有染的。不過也難怪,如裴澤塵這般年輕有為的人,不就是喜歡那些電影界鶯鶯燕燕的女明星嗎?男才女貌,說的本就是他們那些人。她歎出一口氣來,心中不免又自嘲起自己的命運。可轉念一想,她嫁與裴澤塵本就不是自己的意願,如今,又為何這般關注於他?不由得痛恨起自己來。搖了搖頭,開了梳妝台上的留聲機,索性不去細想罷了。
留聲機裡的女聲開始唱著時下流行的歌曲。那樣悠揚而有質感的聲音,迴盪在這偌大的房間裡,倒顯出另一分寂寥與落寞來。
這時,門外突響起一陣汽車的聲響。然後,便聽到樓下的大門被打開了。
她站起身子快速地下床關了留聲機,躲在被窩裡聽著外間的動靜。
那「噠噠」的皮靴聲,是他一貫的聲音。她對於這種聲音是熟悉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穿著筒靴的高個兒男人。他站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望她。
心中,不由得一陣悸動。像在期待著什麼,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唯有一雙澄澈的眼睛露在外面,不由自己地盯著外間的一舉一動。心跳,是那樣的快,快到了無法阻止。她感到這般下去自己將要死掉了,唯有他的出現,彷彿才能打消她的疑慮。也許,若是他對她有解釋,無論什麼,她都會是相信的吧。那樣的相信,甚至可以做到深信不疑。
她聽得那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樓梯間不住地延伸著。延伸著,直到她的房間門口停住。冥冥中,她仿若聽到了那轉動門把的聲音。細微的,可是她卻能夠察覺得出。突然發現,她對他的關心已超過了該有的限度。這是怎樣的一種癡狂的狀態啊!在不知不覺中,仿若只剩了這樣的魔力來牽引與引導。
她幻想著他轉動門把時的表情。該是怎樣的一種表情,激動,失望,亦或者什麼?然後她便能看到他的臉。那個名叫裴澤塵的男人,就站在她宋杜若的面前。如今的他,該是她的丈夫的。他曾經看著她的眼睛說過「從今以後,無論安樂患難康健疾病,一切與你相共,我必盡心竭力地愛敬你、保護你,終身不渝……」這樣的話,她並不相信他眼神中那些流動著的感情並沒有一絲不是為了她。
是啊,起碼,他如今是自己的丈夫了。
她突然地笑了。可是,在這時,那腳步聲卻慢慢地離開了她的門口。慢慢地,走向了彷彿是不知名的遠方。心中,好似有無數的信仰就在一瞬間崩塌了,那樣的感受,疼痛的像是要痛徹心扉一般,一點一滴的,滲入進了骨髓裡面。
一顆淚就這般不由自主地落了。
杜若趿了拖鞋開了門出去。身上的睡袍在打開門的一瞬間泛起了層層漣漪,她也未覺。方向著裴澤塵的書房而去。
這時鄭永正從那書房出來。見到杜若,倒是怔了怔。
「夫人。」他首先打了招呼。
「裴少呢?」杜若問道,不由得望了那書房雕了西洋花紋的木門。試圖走進,卻被鄭永攔了下來。
「夫人,讓裴少歇歇吧。今日裴少遇到了頭疼的事,想必心中也是煩悶的。」他說了這樣一句話,眉頭亦是深深地蹙起。
杜若心中有些疑慮,想必該是有嚴重的事情發生了。心中「突突」地跳,像是揣了只小小的兔子。
「鄭副官,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她問,心中的不安愈發地嚴重了。
鄭永看了杜若一眼,說道:「也罷,您畢竟是夫人。」他頓了頓,「最近遠軍南下的事情想必夫人也已經知道了。遠軍最近在濟遠邊境活動猖獗,邊境小鎮佳宜戰火不斷。就在昨日,遠軍突然加大火力進攻佳宜,如今佳宜被佔,恐怕濟遠的戰爭是迫在眉睫了!」他說罷歎了口氣,「裴少為這件事可謂是頭疼不已,您知道,佳宜小鎮易守難攻,這麼多年來,一直被濟軍管制,不曾被攻破。這等邊陲重鎮,如今現出這樣的狀況,實是對濟軍最大的威脅啊!」
杜若雖不懂得戰場的上的事,可聽鄭永說得焦急,也猜想得出事情的嚴重程度,不由得擔憂起裴澤塵來。
鄭永與杜若告了別,便帶了軍帽消失在了深沉的黑夜。杜若看著他的背影,一雙秀眉,似乎蹙得更深重了。
轉過臉來,便看到那雕了西洋花紋的木門。那木門的頂上,清透的磨砂玻璃映射淡橘色的光,透過那清淺的黑暗,投射在木質的地板上,也投射在此刻她的心上。
窗外,那靜寂的夜空,像是聽不到任何風吹草動般的寧靜。偶爾,有蛐蛐兒躲在草堆中叫出三兩聲來,也是嘈雜地煩擾了人心。
她看了那木門,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