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在凰子夜臉色變糟糕前,他馬上禁言,不是怕他,而是怕他傷心。
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匣子,放到凰子夜手心裡,他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去吧,你傷的她,那也該由你來救她。」
「少原,我錯了!」他抬起頭,臉上盡然掛滿了淚珠,手裡捏著的匣子,似乎有千斤的重,裡頭藏著常笑笑的性命,卻也藏著他和她之間,永世無法橫亙了的永世無法原諒了的傷害。
救活她,那就是一生一世的分離,他清楚瞭然,常笑笑的心裡,再也不會有他了,甚至她的眼睛裡,也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再也不會開口叫他,就算是一聲疏離的皇上,此生也無法聽到她喊了。
太醫說,如果有還魂丹,性命無虞,就是舌尖受損,可能能開口的幾縷不大了。
太醫還說,氣血虛弱,積鬱成疾,就算是靈丹妙藥,也只能保住性命,不能保全她長命百歲健康活著。
太醫還說,胎兒是被猛力撞擊掉落,後身體又疲乏勞頓,受創頗多,這輩子怕都不能再生育了。
太醫甚至說,手腳關節沾染了寒氣,落了風濕,恐不到四十,就很難在陰雨天氣站起來行走了。
是他毀了她,毀了她的聲音,毀了她的手腳,毀了她做母親的權利,毀了她健康活下去的資本。
他是個罪人,天大的罪人。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江少原還是氣惱心疼參半,知道現在再多的澤被數落或者安慰都是沒有用的,該數落的,只怕凰子夜自己在心裡已經把自己罵了千萬遍了,該安慰的估計凰子夜一句都聽不清去,他只能輕拍他的肩膀:「去吧!」
從未央宮到甘泉宮,短短幾步路,凰子夜卻走的尤為吃力,他害怕她醒來後的樣子,可又不忍心她一輩子沉睡。
該沉睡的是他,不是她。
將藥交到太醫手裡的時候,太醫檢查無虞,然後讓宮女餵食常笑笑服下,回身稟告凰子夜:「啟稟皇上,最多到明天早上,娘娘應該會醒來。」
這措辭也是給自己留了餘地,沒有說常笑笑一定會醒來,而是說應該。
凰子夜揮揮手:「下去吧!」
太醫告退,把空間留給了凰子夜和常笑笑。
想去握她的手,可是觸碰到的瞬間,他卻又觸電般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喃喃自語:「我不配碰你,我不配!」
眉心沉痛的糾結,看的任何人都想伸手去撫平,他跪在常笑笑的床邊,想到三天前她在自己懷裡嘴角溢血,安靜的睡去的樣子,就感到自己的呼吸在一點點的被抽空,那種痛的滲入心肝脾肺的感覺,讓他想揮掌打死自己。
曾經的他們之間,有那麼多的機會可以牽手,可是相對真誠的微笑,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葬送在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猜疑中。
現在的他們之間,恐怕連這樣靜靜的相對都是奢侈了吧,那就讓他趁著她睡著,先看個夠,把她的一切,記入腦海裡,但是其實,還需要刻意去記憶嗎?
她的柳眉水眸,瓊鼻紅唇,哪一個不是被他深深的烙刻在了心間,就算誤會她背叛自己的時候,那恨之入骨的情愫,不也正是因為愛她深入骨髓了嗎?
只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資格談愛她了。
只要這樣靜靜的守候,靜靜的看著他,也是一種最彌足珍貴的奢侈。
在她床邊跪了整整一夜,天際吐露魚肚白的時候,月季輕手輕腳的進來,給他批了件披風把他給吵醒了,以為常笑笑醒來了,第一個動作居然就是偏過頭抬步要離開。
他知道的,她必定是不願意見到他的。
可是跪了一晚上,雙腳已經麻木到無法站立,他才急走了一步,就重重的踉蹌屈膝往前倒去,月季趕緊上前攙扶住他,殘疾的身體差點因為凰子夜的重量而摔倒。
幸好後面就是桌子,所以不至於狼狽倒地。
月季一手撐住了桌子,另一手用力的攙扶著凰子夜的胳膊,凰子夜意識到自己讓月季很吃力,忙伸出修長的手臂,自己撐住桌子,然後靠著臂彎的力量,坐到桌邊。
他挑背對著常笑笑的方向坐下,月季似乎知道他的用意,輕聲道:「皇上,娘娘還沒醒呢!」
凰子夜後背直了一下,然後,對著月季頷首:「我雙腿緩過來就走,她醒了,去叫太醫,把身體調養好了,告訴她,我對不起她,一直來,都是!然後……然後……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不會再去打擾她了!」
那些話,每一個字都割喉疼痛。
月季輕輕點頭,她雖然是個奴婢,但是和常笑笑貼心貼肺,她能不知道常笑笑和凰子夜間發生了什麼嗎?
「奴婢知道了,奴婢給您捶捶腿吧!」
凰子夜一夜跪在常笑笑窗前,而月季則是一夜都在門口候命,等著裡頭隨時的吩咐,她親眼看到凰子夜一夜未起身,恐怕若不是他的身板子硬朗,也早就跪壞了吧!
月季替主子恨他,可是卻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他,居然也有幾分原諒起來。
可能是她畢竟不是常笑笑,沒有辦法切身體會那一遭遭,一次次,切膚刮骨的疼痛吧。
「皇上,好些了嗎?」月季輕輕的揉捏著凰子夜的小腿,捶打著他的膝蓋。
凰子夜報之感激的一笑:「起吧,別揉了,你的腰不好,別蹲著,讓她見著,會心疼的!」
月季的腰,自那一次後,陰雨天自是不用說,疼的冒冷汗,甚至路都走不了要坐輪椅,就連平素裡,久蹲也會疼痛,凰子夜知道常笑笑有多疼月季,他疼著她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