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葉昭說著,把拳頭舉到了自己的面前,開始思索著。他轉過頭,望了望窗外,又回過頭,盯著那架黑色的立式鋼琴看了一會兒,然後快步走向前去,掀開了鋼琴的蓋子向裡面張望,之後他關上了蓋子,搖了搖頭。
「如果琴箱裡藏了什麼的話,調音師會發現的。」王曉娜說。
「袁潔學姐的自殺不是突然的,如果她真的曾在她結束自己生命的那個晚上來到這裡彈過琴,就一定應該留下過什麼。她至少應該為方宏光學長留下點什麼!這間琴房很可能是她死前最後呆過的地方,而且也是她和方宏光學長留下過美好回憶的地方,如此說來,她很有理由把自己留給學長最後的遺言藏在這裡!還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適合安放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秘密嗎?沒有了!而且那棵玉蘭,對,那也是一個提示,站在樹下,學長就會看到藝術中心,就會聯想到這間屋子,所以他會來的!這就是學姐的打算,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學長因為某種原因,比如就像曉娜說的那樣,不願再回到這個只能勾起人悲傷情緒的地方,所以——」
「可是,」英才打斷了他,「你的推理順利成章,可是你也看到了,這間琴房裡除了這架鋼琴以外,再沒有任何可以隱藏東西的角落,而琴箱你也打開看過了,裡面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對,我確定她留下了什麼,卻找不到它!」
「你猜錯了,她並沒有留下什麼。」
「不!我認為一定有!」
「也許曾經留下了什麼,但被抹去了也說不定……」我說。
「她會留下這麼容易除去的遺言嗎?」說著,葉昭身體向後傾斜,靠在了牆壁上,面對著鋼琴,這正是我們剛進屋時英才靠牆站立的位置。
「你想的太多了!」英才說,「別再費力找那根本不存在的遺書了!」
「鏡框!」葉昭一喊,我才發現鋼琴上立放著一個籐黃色的木質相框,裡面有一張女生的照片。
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打開了後面的蓋子,可遺憾的是,裡面除了那張照片以外,什麼其他的東西都沒有。
「你誤會了,」王曉娜說,「你動作太快,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說,這個相框是我的,不是學姐的。」
「哦,不好意思,」葉昭說著,把照片放了回去,「照片上的人,難道就是袁潔學姐嗎?」
「沒錯,就是她,這是她前年參加全國高中生鋼琴大賽獲獎後的留影。」
照片上的女生穿著很正式的白色禮服,拿著一張獎狀,她微笑著,笑容很甜美,臉上充滿了喜悅。她的眼睛很漂亮,微笑中,那紅暈的臉頰上泛起兩個淺淺的酒窩,這儼然是一副天使的面容。我看著她的臉好一會兒,突然之間,腦中浮現出了另一個人的影像,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悠然而生。難道我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嗎?絕不可能,因為我之前從未到過這裡,在電視上看過她的表演嗎,也不像是。更重要的是,我覺得我感到熟悉的並不是她本人,而是一種氣質,一種神情,一種難以名狀的東西。是不是她長得很像我之前見過的某人?可是這個人是誰呢?
「你怎麼了?」葉昭發現我表情不對,就問我。
「我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和她有點像的人。」
「是女生嗎?」
「我不知道,只是一種感覺,很恍惚,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有點相似,但我想不起來是什麼人。」
「最近你一直跟我在一起,你有印象的話,我怎麼會沒有感覺。」
「我覺得不像是錯覺,我總覺得有另一個人也給了我這種相似的感覺。」
「英才呢?你有印象嗎?」
英才搖了搖頭。
「曉娜,你呢?」
「學姐和誰相似嗎?我不知道。」
「不過,」葉昭指著照片上學姐說,「她並沒有戴項墜。」
確實,我定睛一看,才注意到照片上的女生果然並沒有戴項墜。
「這是怎麼回事?」葉昭問王曉娜,「你不是說那個符號是他們倆項墜上的嗎?」
「學姐的確有那樣一枚項墜,上面的符號就是他們刻在湖邊樹上的那樣的,但是……」
「但是什麼?」
「學姐後來確實沒有戴過。」
「這是什麼意思?」
「我最早的時候看到那枚項墜的時候學姐是用一根線掛在胸前的,後來她上高二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了,我問她,她也只是笑著不回答。」
「之前一直戴著的東西想來也是非常寶貴的,後來怎麼會突然不戴了呢?看樣子應該不是丟了,那會是怎麼回事……」他撓了撓頭,「對了,你之前見過那項墜,沒錯吧?」
「嗯。」
「嘉銘,把項墜給曉娜看看。」他突然說。
我先是一愣,隨後順從地把那個一直揣在我口袋深處的重要物證掏了出來,就在這一刻,英才和王曉娜都大吃一驚。
「你!」英才大叫,「這東西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我只好原原本本把事件的來龍去脈將給他們聽。
「原來如此,」英才摸了摸下巴,「這麼說,方宏光的那枚項墜一直都在你的手上……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是兇手嘛,對吧曉娜,這回你放心了吧!」
可是,對這樣的結論,葉昭卻搖了搖頭:「曉娜,你看清楚,這一枚,就是學姐曾經戴過的那一枚嗎?」
王曉娜仔細地端詳了那項墜一陣子,終於開口道:「沒錯,就是它。」
「什麼意思,為什麼還陰沉著臉?」英才問。
「還不明白嗎?」葉昭把項墜交還給了我,「這個項墜,其實是袁潔學姐的東西!」
「這……那又怎樣?」
「怎樣?假如這項墜是二人之間的定情信物之類的東西,怎麼可能會只有一枚呢?」
「啊!難道說……還有一枚!」
「沒錯,」葉昭點了點頭,「我本以為學姐的那一枚應該不在世上了……但事實並非如此,昨天上午從方宏光身上掉落的這一枚,原本是學姐的那一枚,這樣一來,學長本該擁有的那一枚在哪裡?此外,從一開始我就在想,如果兩人各持一枚的話,那麼女生的項墜是這種粉紅色,男生的理應的藍色什麼的才比較合理吧。」
一陣沉默。
「那豈不是說,」英才沮喪地說,「方宏光的嫌疑不但沒有減小,反而增大了!」
「算了,這個問題先放一放吧,我們還是繼續來找遺書。」葉昭說,並把相框放回了鋼琴上,想了想,問道「這一年來,有人移動過鋼琴嗎?」
「不會啊,」王曉娜回答他,「這種鋼琴從來不會有人移動它。」
「掃除的時候也不會?」
「不會,我敢保證,也沒有必要挪動它啊。」
「調音師調音的時候也不會?」
「應該不會吧,調音師只要打開蓋子調音就可以了,為什麼要挪動鋼琴?」
葉昭沒有再問,而是徑直走向鋼琴,把他的手扶在了鋼琴上。
「那麼現在,」他輕輕的說,「我來移動它一下!」
「你要幹什麼?」我話音未落,他已經一用力把鋼琴整個推開了。可是推開鋼琴之後,他的臉上仍舊沒有歡喜之色,依舊眉頭緊鎖。
「你覺得她把遺言留在了鋼琴的背面?可是你要考慮到她畢竟是個女生,要自己推開這麼重的鋼琴難度很大吧。」英才說。
「你說的沒錯,」葉昭又把鋼琴推回了原位,「我至少應該先檢查一下鋼琴的輪子和地板上的痕跡才下結論的。」說著,他趴在地上看起來。
「你倒真是像福爾摩斯呢。」我笑著說。
「偵探只靠靈光一閃和冥思苦想是沒法破案的!」他趴在那裡說道,並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然而這時,他的表情在一瞬間發生了變化,他嚴肅地盯著坐在鋼琴凳上的王曉娜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對她說道:「你可以站起來一下嗎?」
我們大家都愣了一下,片刻,王曉娜才不知所措的問道:「你要做啥?」
「我是說,希望你離開這個凳子。」
「好……」王曉娜莫名其妙的從凳子上站起來,走開了。
這時,葉昭則直接鑽到的凳子底下,輕輕的叫了一聲,之後就不知在下面弄什麼東西。不一會兒,他竟從凳子下面變出一張紙,他躺在地上,抓著那張紙興奮的說:「我就知道一定會有,我就知道!琴房裡唯一的物件就是鋼琴——大家一般就會這麼想,而且總有人喜歡觀察鋼琴的各個角落,可是誰會注意到琴凳呢?就算注意了,誰又會去看凳子的底下呢?琴凳和鋼琴是配套的,不會被輕易更換,而無論是彈琴者、清潔工還是調音師都不會沒事幹把琴凳翻過來查看底下!這難道不是琴房裡最佳的藏匿地點嗎?英才,發揮一下你強大的朗讀天分,把這封遺書念給我們聽聽吧!」
沒有人做聲,英才默默接過了那張寫滿娟秀文字的已經略有發黃的信紙——那張紙上有幾處像是曾被水沾濕過的圓形痕跡,那多半是淚水吧!他把信紙打開來看了幾秒鐘,清了清嗓子,一個深沉的男中音在琴房內響起,下面是這封遺書的全文:
光:
這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信,我相信,只要你到這間琴房來,就一定能找到它,因為以前我們鬧彆扭的時候,我也是把希望和好的真心話寫在紙上,貼在琴凳下,讓你來找的,你不會忘了吧?
抱歉,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了,我不能履行我與你當初一同許下的諾言了,請原諒我,因為我早就知道,我們的諾言只是湖面上的影子——是個美麗的夢境罷了。
阿光,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我從小就患上了絕症,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但我的身體一直十分虛弱,我知道自己活不長,甚至覺得自己不知道那一天就會突然死去。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我的親生父母才將我遺棄在了孤兒院的吧。
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初中的畢業典禮那一天。那時我是一個性格多麼孤僻女孩,除了鋼琴,一個朋友也沒有。我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每當有人想要來與我交朋友的時候,都被我冷冷的回絕了。
那天的午後,我獨自一人坐在校園的長椅上,你走過來問我:「為什麼不和大家一起玩呢?」我說:「我沒有朋友。」你問:「為什麼不交朋友?」我說:「既然知道早晚會分開,又何必成為朋友?如果不曾在一起,分開的時候就不會覺得遺憾了。」我原以為你會像其他人一樣識趣的走開,可你卻說:「正是因為知道有分別的一天,大家共同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才更值得珍惜啊!」
你知道嗎?正是你的一句話,完全改變了我的生活,我和你來到同一所高中,性格也更加開朗起來,居然也成了老師和同學們的寵兒。如果沒有你,我的生命只會短暫而黯淡的結束,而正是因為有了你,我的生活也有了光彩,感謝你陪我走過了我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可惜我不能繼續留在你的身邊了。
我知道我的生命就快走到盡頭了,今天醫生把我的病情告訴爸爸的時候,我聽到了,雖然我早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的,可我還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是吧,我從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堅強。和你在一起這麼久,我今生無憾了!只是捨不得爸爸媽媽,雖然我並不是他們親生的,但他們依然拿我當做親女兒看待,這份恩情只好來世再報。還有,我最捨不得的,還是你,我們還有多少誓言沒有達成,還有多少夢想沒有實現……我知道,這一切只是泡影了。
今晚我約你來湖邊,就是想告訴你真相的。沒有想到的是,我沒有先等到你,而是等來了那個胡曉磊……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於是我選擇了離開,原諒我的脆弱與懦弱吧。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時間會證明一切的。阿光,對不起,我不能兌現我對你的承諾,不能陪你走完剩下的旅途了。
阿光,我們一起栽下那棵玉蘭並在上面刻字的那一天,我曾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死去。對於你毫不遲疑的回答,我很清楚,我今生今世再也沒有那樣高興過了。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不要你為我而死,我要你好好活下去!我死之後,我不許你為我流淚,也不許你為我報仇,更不許你為我殉情。我要你完成我們共同的願望,我要你代替我完成我不能參加高考,不能去理想中的大學讀書的夢!我要你堅強的活著,我要你成就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我要你活在陽光之下,我要你開始你的新生活,你要去愛上別的女孩,可是……你千萬不要忘了我,不要忘記我們的故事!
阿光,我會在天國祝福你的,假如真的有來世,假如來世我們還能見面,我再來做你的新娘!
不要忘了我,我會一直惦記著你的……
望珍重
潔
英才讀完了這封塵封的遺書,深吸了一口氣。房間裡靜極了,我的心久久未能平靜,連一向不大會動感情的葉昭也沉默著望著窗外。屋子裡唯一的聲響來自那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生,此刻,她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