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23:20,烏雲遮月,校園裡漆黑一片。雖然雷聲已住,閃電已止,雨也沒有之前那麼大了,但風依舊在吹,雨依然在下,周圍的空氣陰冷潮濕,我們的褲腳已完全濕透,但步伐仍舊堅定有力。
「為什麼?」我忍不住問他。
他沒有回答,在雨中走得飛快。
「為什麼?」我大聲說。
他依然沒有回答。
「我問你為什麼!」我第三次喊道。
「你真的不明白?」他停下了急匆匆的腳步,「你拿著那個項墜,一模一樣的項墜,如果放在現場的那個痕跡上,大概也是剛剛吻合的,我早在警察到來之前就看見了。」
「然後呢?你覺得我是兇手嗎?所以你要好心為我隱瞞嗎?你是這樣想的?」
葉昭搖了搖頭。
「我沒必要為你隱瞞,嘉銘,我們才剛認識,彼此也沒什麼感情,作為新同學,頂多只是比陌生人親近那麼一點點而已。」
「那你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不是兇手。」
「什麼?」
「十點十分胡曉磊還活著,十點二十錢海峰上樓,最晚十點二十五就發現了屍體,而你直到這個時間都在床上,我和阿宇都可以為你作證。」
「可是——」
「這個項墜的主人我不知道是誰——你說是方宏光的,這也只不過是你的主觀推測,不過,無論它的主人是誰,它現在都在你的手上,警察或許會因此找你的麻煩,但這沒有意義,因為既然你一直在睡覺,那就意味著你手上的項墜不過是跟造成印記的項墜相同或相似的東西而已,只不過是一個旁證而已,明白嗎?」
「是的,可是為什麼不把它交給警察……」
「徒生煩惱而已,現在的情況下,這枚項墜並不會給案情帶來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反而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況且,那樣的話方宏光一定會遭到懷疑,你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我……」
「更重要的是,那樣就比較無聊了。」葉昭咧嘴笑了起來,那笑容看上去卻讓我覺得十分駭人。
說話間,我們已經穿過了公園南部的白楊林,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很大的湖,不用說,它就是那個「圓夢湖」。馮峰說的很對,夜晚的圓夢湖實在是很陰森,湖面一片漆黑,被夜晚的風雨吹打,形成各種形態奇異的水花,敲擊在岸邊的石頭上。湖畔的垂柳,兩旁的油松和背後的白楊也在風中不住搖擺扭動,彷彿一群扭曲了的人形,又好像一些鬼怪在跳著詭異的舞蹈,風從樹林間吹過,葉子還在一片片簌簌地飄落,林中不時發出陣陣尖銳的呼嘯。周圍除了風聲、雨聲和水聲,什麼都沒有。
「讓我們先來找找那棵樹吧,應該不難找到。」
葉昭話音未落,我已經看到了圓夢湖邊正對著湖中一塊大石頭的那棵樹——那是一顆大約一人多高的白玉蘭,在夏末秋初的風雨中,雖然美麗的鮮花和綠葉早已無影無蹤,但在成片的松、柳、楊構成的灰暗的背景中,它灰白色的枝幹和典雅的樹形依然顯得如此的奪目和與眾不同。
「確實很突兀呢,」葉昭說,「在這裡出現這樣的一棵樹,你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我才回過神來,「我覺得在這裡種一棵這樣的樹還是別有一番意境的。」
「公園設計師是不會在這裡種上這樣一棵樹的,這太奇怪了!我猜這棵樹很有來頭。」
「會不會是別處飄來的種子。」
「會有那麼容易嗎?可是周圍根本沒有玉蘭,而且不止是公園裡,這一帶都沒有種玉蘭,為什麼偏偏這裡會有一棵呢?」
「莫非是有人特意在這裡種上的?」
「有可能,我們先來看看樹上刻的字吧!」
我們向它走去,當手電的圓柱形燈光照在玉蘭灰白色平滑的樹幹上時,那個符號清晰地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H?J。
英才說的一點都沒錯,一模一樣,只是放大了一些,是用小刀刻在樹幹上的。
「毫無疑問,『H』是一個人,『J』是另外一個人……」
「宏光」的首字母是「H」,而「潔」的首字母是「J」,這麼說來,難道這真的是方宏光和袁潔之間表達愛意的符號?那麼由此推斷,這棵白玉蘭也很可能是他們中的一人或兩人在這裡種下的。
「嘉銘,」葉昭盯著樹上的字問我,「你相信世界上有堅貞不渝的愛情嗎?」
「我相信!純潔而真摯的愛,這不就是白玉蘭的花語嗎?」
「因為你相信你的學長方宏光?」
「雖然我對他們並不熟悉,但我相信他是真心愛著袁潔學姐的,而且我也相信袁潔學姐也真心愛著他,因此我絕不相信他會傷害她!並且,現在我更加確信這一點!一定有另外的真相!」
「還記得你的委託嗎,同學?」
「你……」
「那件事發生在這附近吧。」
「是晚上發生的嗎?」
「是的,時間已經很晚了,估計沒有現在這麼晚,不過也有十點多了。」
「這麼晚的時間……」
「沒錯,這麼晚的時間,保安真的能看清楚方宏光和袁潔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嗎?除非袁潔高聲呼救,據說其他保安就是被那個叫胡曉磊的保安的喊聲吸引過去的。」
「這個……」難道說,他之前拒絕是因為不想單獨跑一趟現場?而現在順便到了現場,就打算順便為我解決案件?
「不過,你有沒有發現當時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當保安發現了方宏光所幹的壞事之後,方宏光做了什麼呢?」
「他……我記得,據說是兩人打了起來?」
「沒錯,醜事被揭穿,惱羞成怒要去揍發現者嗎,你是否覺得有些奇怪呢?」
「這……」
「為什麼不跑掉呢?就算不跑,又為什麼要跟發現者扭打成一團呢?」
「這……」
「還是說,他有如此的憎惡發現者?真正應該義憤填膺的,是發現者才對吧?」
「難道說……」我恍然大悟,我終於明白了白天所發生的一切,方宏光對胡曉磊所說的話,真相……,「真正的犯人是胡曉磊,方宏光是發現者,所以衝上去揍他?」
「這麼簡單的事情,還需要調查嗎?」
「可是你……」
「我認為你自己有能力分析出這麼簡單的真相吧,嘉銘。根本就不需要委託我什麼的。」他微笑著說。
「果然……」
「所以,你知道,」他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那麼,究竟是什麼人,會對胡曉磊抱有如此之深的仇恨並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呢?」
「你認為方宏光是兇手嗎?」我低聲說。
「我不知道,因為沒有證據,不過他是個有嫌疑的人是沒錯的。」
「不,他沒有任何嫌疑。」我堅定地說,「他的項墜在我手上。」
「不要感情用事,一個項墜說明不了什麼,在這種事件全貌還很不清晰的情況下。」
「而且他有不在場證明!他現在應該已經坐上去北京的火車了!」
「我知道他要去上大學了,可他告訴你他今晚走了嗎?他告訴你他要坐哪次列車了嗎?如果他沒說過,你可不要信口開河,在面對案件的時候,感情是個危險的東西。」
我無法回答他,因為我的確在信口開河地為方宏光辯護。
「如果他是無辜的,我會想辦法還他一個清白,相信我,嘉銘!」
「如果你不嫌我給你添麻煩,就讓我也加入吧!」我說。
我們緊緊握了一下對方的手,雖然雨夜是淒冷的,我卻不再覺得寒冷,我感到心中充滿了熱情,我要和葉昭一起,踏上一條追尋真相的路。
「既然一年前那件事,方宏光是無辜的,那為什麼……」我說。
「方宏光和袁潔都是學生,有理說不清,而這個保安則是個在校方有一定權勢的人。」
「一個保安,能有什麼權勢?」
「你剛才沒有聽見劉剛說的嗎?『除了你們新生,華榮沒有一個學生不認識他,他就是胡曉磊。』我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他,但對於他的事還是略有耳聞的。」
「他究竟有什麼特別?」
「他是我們教導主任胡曉媛老師的弟弟。」
「這……」
「胡老師在學校裡很有威信,而且據說今後很有希望成為副校長的候選人,所以儘管胡曉磊只是個小保安,但他在學校裡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至少保安都巴結他,學生多數比較怕他,老師們一般對他也比較客氣。雖然有點狐假虎威,但是他除了有時顯得囂張一點,也沒有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不過你可以想像,作為胡老師的親弟弟,卻只給了一個保安的職務,可見他的確沒有什麼本事,就連自己的姐姐也不信任他。」
「那麼如果那件事真是他幹的……」
「當事人不說,也沒人會懷疑他,你說呢?」
「方宏光學長的冤屈可以洗清了!」我說。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這畢竟只是推測而已。而且,你別忘了,如果事實真是我剛才說的那樣,那麼殺死胡曉磊的兇手,誰的嫌疑最大呢?如你所見,在你幫他洗清一年前案件冤屈的同時,你又給他蒙上了今晚案件最大的嫌疑。」
我愣住了,是啊,如果真是這樣,那麼……
「別想太多了!」葉昭拍了我一下,「很多事情還沒搞清楚呢,我們先回去吧,半夜到圓夢湖來,還真的有點瘆人呢!」
於是,我們掉頭向南邊學校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