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了朝更換了衣衫,祉來來用晚膳時,我方問道:“祉兒,累不累?”
祉兒笑了笑說:“坐得久了腰繃得太緊有些酸,那些大臣們怎麼有那麼事要上折?”
我微笑著說:“因為你是皇帝呀,掌管全國的事情,大到戰爭饑餓,小到貪污偷竊,都需要你來管理。”
祉兒遲疑了一下說;“兒臣也並不累,這些折子都由皇叔代勞了。”
祉兒這孩子不比拓兒,單純老實,心思卻是極重的。
我挾了一筷子雪筍絲道;“那是因為你還小,等你親政了便要親自處理了。”
祉兒點了點頭,這時拓兒信步走來,雖然搬離了太子宮,除了太子的名份,但他依舊是永安王,是祉兒的兄長,我疼愛的兒子。
祉兒規矩地站起身問好,拓兒笑撫了他的頭道:“以後你就是皇帝了,該是皇兄向你問好才是。”
祉兒正色道;“兄長便是兄長,現在我還沒親政,我仍須向兄長問安。”
拓兒笑笑不在意他孩子氣的話,坐下來和我說話:“母後,兒臣見你辛苦了,特意用紫參熬了野雞湯婆燉了三個時辰,端來給你嘗嘗。”
我舀了一口湯,尚沒有喝便聽到拓兒道:“母後打算如何處置二皇兄?”
武兒現在被禁足在自己的殿裡,他向來與拓兒交好,想必拓兒是來替他求情的。
我輕抿了一口湯,放下勺子,拿絲帕擦著嘴道:“你覺得呢?”
拓兒心直口快地道:“母後,二皇兄一向體弱多病,從來沒有參於過政事,上次辛母妃逼父皇改詔一事,他事先並不知情。如今他因為此事咳血不止,所以兒臣想求母後開恩,放過二皇兄!”
我的目光瞟了拓兒一眼,拓兒立刻噤若寒蟬。
我又問祉兒:“你覺得呢?”
祉兒仔細地想了想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若是按兒臣的想法,自然是要殺了二皇兄……”他看到拓兒復雜的目光,突然綻開一抹陽光的笑意,拍了拍自己兄長的肩道:“不過二皇兄本來性子就散淡,且又是三皇兄的好友,又是我的兄長,我怎麼會殺他呢?所以兒臣以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二皇兄遠離京城,像四皇兄一樣當一個閒散王爺,無旨不得進京便可。”
我微微點了點頭道:“嗯,就這麼辦吧!”
拓兒無奈只得謝恩。
“對了母後,九皇子最近怎麼沒有看到?”拓兒又問道。
我也奇道:“不知道,好像他突然失蹤了一樣,哀家也沒有看到他。”
祉兒埋頭吃飯,吃完將筷子放下道:“想必皇叔已經將折子批閱完送到上書房,兒臣要去查閱了。母後,三皇兄慢用。”
我含笑道:“去吧,不要看太晚。”
看到祉兒離開,拓兒歎服地道:“母後,十弟真有做天子的能力,兒臣到現在一聽到上朝二字便頭痛。”
我端起木樨清露飲了一品,理了理生下來的九鳳展翅流蘇,恬靜地道:“從前你不願意當太子,是母後強迫你,也是形勢所逼,如今由祉兒為帝,你也可以做你喜歡做的事了。”
拓兒道:“孩子只要能一生一世陪著母後便知足了。”
我抬眼望去,窗外幾樹海棠花開得妖嬈,漸次漸變的紫紅花朵嬌小柔軟,樹枝花間盡是彩蝶翩翩紛飛,細腰蜜蜂上下縈繞,滿院嬌艷春色彌漫著整個皇宮內外。
“拓兒,春天到了,百花盛開,也是萬物繁殖的時候。你也有十八了,有沒有中意的姑娘?”
拓兒的臉騰地紅了:“母後……”
我放下茶碗道:“這有什麼可害羞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要不要母後在這些大臣的適齡女子中為你尋一個好女子啊?”
他連連擺手道:“這事還是兒臣自己來吧,不勞煩母後了。對了,兒臣突然想起來孫大人說有一幅顏真卿畫要看,兒臣先回府了。”
看著他落荒而逃,蘭芷笑道:“王爺害躁了呢!”
我倚在七寶琉璃的貴妃榻上,窗欞上“六合同春”的鏤花裡透進明媚的陽光來,投下團團如意的淡影在我的臉上,讓人微微生倦。
“嗯,由著他吧,我這一生已經不得自由。”我微微打了個呵欠,眼見日頭要落到西山,起了倦意。
蘭芷將香料重添了一些,放下遮光的細竹簾,“娘娘稍歇一下會罷,攝政王待會還要來回報朝事。”
“嗯,”我倚在蘇繡的軟枕,只覺得倦極,不多時便悠悠入夢。
蒙朧中似乎有一雙眼晴深情地注視著我,讓我在夢中也睡不安穩。
“王爺略坐一坐,我去叫太後。”
“不必了,她太累了,讓她多睡一會罷,本王就在這裡等著就好。”
我微微睜眼,這才看到隔著細竹簾,浩正端坐著,眼晴眨也不眨地瞧著我。
此時天色已暗,新月初升,我竟睡了兩個時辰。
整理了一下心情,才慢慢地睜眼,命蘭芷卷了簾子。
“王爺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叫哀家一聲?”我客氣地說。
他亦起身行禮:“太後為國事操勞,辛苦了,臣不便打擾。”
蘭芷極是乖覺,以攝政王與我談國事為名,驅退了下人。
兩人商量了一些大事,不知不覺已經是二更時分。
早有侍女送來了幾樣甜品和燕窩粥來。
兩人相對而坐,頗有一種平常人家夫妻用晚餐的模樣。
想到這裡,我不禁臉一紅,暗思自己胡思亂想。
“嘗嘗,”他舀起一勺粥,遞到我的唇邊。
我面色一紅,“這不合禮制。”
浩突然坐近,半摟著我的腰道:“這樣合不合禮制?”
我又窘又迫,又不敢大聲叫,只得靜靜地掙扎著。
這掙扎卻激起了他的怒意和情欲,不禁含了粥將唇湊了過來。
軟而甜的粥入喉,被他灼熱的唇壓住,我也如這粥一般軟了下來。
“妤是,你想天天和你坐一起用膳,已經盼許久了!”一記深長的熱吻之後,浩俯在我耳邊說。
“別這樣,被人看到……”我耳根紅透地說。
“呵,誰敢說?”他平淡的語氣中自有一股霸氣,的確,浩的地位甚至比皇帝還高,是無人敢拂他的意的。
“在宮中,況且他,他還沒有出三個月,我不自在……”我勉強找個理由道。
“你呀,總是有諸多理由來拒絕我,倘若不是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怕會被你生生的折磨死。”浩歎息著無奈地說。
我微垂著頭,不敢抬頭看他。四下裡寂靜無聲,靜得能聽到銅漏的聲音,良久,一滴,像是要驚破纏綿的夢。
“你跟我來!”他忽然拿出一套小太監的衣服,不容我拒絕地說道。
“干什麼”我茫然地問道。
“換上衣服,帶你出宮。”他眨了眨眼晴。
出宮,呵,十余年了,我還沒有出過宮,都不知道宮外是什麼樣子了。
他這一句話挑起了我的深埋的想往自由的天性,快速地換上衣衫,不由得心砰砰直跳。
“你扮作我的貼身隨從,不要抬頭,不要緊張。”他囑咐道。
我聽話地點點頭,出去。
“娘娘已經歇下,你們好生服侍著,無召喚不得打擾。”蘭芷大聲吩咐道。
我步伐輕快地跟在他後,像個好奇的孩子一般,激動而又緊張。
好在他是攝政王,無人敢盤問,順利地出了城。
他命我上轎來,我與他坐在窄小的轎裡,不由得心跳更急。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含笑不語。
許是覺得沒話說,他便絮絮地向我講起哪裡的點心精致,哪裡的酒樓酒香……
我掀開了簾子讓自由的風吹著我有面頰,連看那些掛著燈籠的店鋪也覺得親切了許多。
貪婪地呼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這才轉頭問道:“我們要去哪裡呀?”
他笑而不答:“等一會你就知道了!”
很奇怪的沒有去他的王府,而是轉向一條偏僻的街道,街道盡是是一個四合院,院前面掛著喜慶的燈籠,貼著大大的喜字。
是誰家在辦婚事呀?
“到了,下來吧。”他看著愣愣的我,捏了捏我凍得冰涼的鼻尖。
我一下來,便看到守門的人立刻向前笑嘻嘻地說:“王爺回來了。”
他嗯了一聲,命人開了門。
滿眼的紅立刻奪了我的眼晴。
滿院皆以紅綢裝飾,地上鋪著鮮紅的地毯,貼著大紅的喜字,一隊樂隊正吹著細細地鳳求凰。
滿院的婢女皆滿臉喜氣。
尤其是湖心的一處賞月亭最為顯眼。
亭上飾以紅燈籠,四周以輕紗遮掩,如霧如畫。湖上初升的下弦月,如半塊殘玦,浴在墨藍綢海似的夜空,輝光清冷,隱隱透出青白的玉色,一湖新荷亦借得了月意,荷葉的影仿佛輕而薄脆的琉璃,倒映在銀光粼粼的湖面上,將湖割裂成無數細小的水銀,瞬息萬變,流淌不定。
我怔怔地瞧著這些景物,心中隱隱有些不確定,問道:“這是做什麼?”
他正視著我,認真地說:“我一直想正式娶你為妻,只是一沒有機會。今晚便是我們的洞房合巹之夜。好嗎?”
他略一停,只向我道:“你想與我白頭偕老嗎?”
我靜靜不語,只舉目凝視著他,燭影搖紅,他的容色清俊勝於平日,淺淺一抹明光映在眉宇間甚是溫暖,並無一分玩笑的意味。
“我們可以嗎?”我仍然猶豫著問。
他突然抱起我,大步向房內走去。
雖然婢女和家丁都含著祝福的笑意,我卻仍禁不住羞紅了面,將臉深深地藏在他的懷裡。
“妤是,去換新娘的服裝。”他笑盈盈地說。
我這才發現屋裡的喜娘,梳頭的,開臉的,化妝的的人一應俱全。
一襲大紅色繡鸞鳳和鳴的織金喜服如一朵鮮艷的花朵盛開在燭光之下,一個綴滿珠寶的鳳冠正靜靜地等著主人載上它。
雖然我是澹台謹的皇後,卻從來沒有和進行過和平常人家夫妻一般的婚禮,因此又是期待又是激動還帶著一點緊張。
化妝的丫頭一邊畫一邊驚歎:“娘娘的皮膚真好,只怕唯有十八九歲的姑娘才能保養得這般好!”
人都是愛聽贊美話的,我的心一喜,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幸福的笑意:“呵,我已經四十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贊不絕口我的美貌與沉靜的氣質。
一個時辰後終於梳妝完畢,看著鏡中煥然一新的自己,竟覺得如做夢一般。
身在後宮中,從來不曾夢想過自己會有一日戴著紅蓋頭出嫁,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和一個深愛的人一生一世,想不到,今日居然做到了!
繡著龍鳳呈瑞的蓋頭一蓋,遮住了我的視線,接著有喜娘接著一個紅綢扎的紅花綢帶出來,綢帶的一端遞於了浩的手裡。
簫樂聲起,他拉著我走到堂的正中央,接著有司儀讓行禮。
三拜天地之後,便要送入洞房,雖然已經不是小孩子,也與浩之前有過親密的關系,此刻仍微微顫抖。
透過喜帕,我垂眸瞧見沉香木雕花如意的大床上,掛著簇新的彩繡櫻桃果子茜紅連珠縑絲帳,櫻子紅的金線鴛鴦被面鋪的整整齊齊,舉目滿床滿帳的鮮紅錦繡顏色,遍繡鴛鴦櫻桃,取其恩愛和好,子孫連綿之意。
我方坐定,忽然滿頭滿腦的東西砸落下來,一看核桃,花生,桂圓,紅棗,蓮子、金錢等物嘩嘩地落下。
正在詫異之時,卻聽到喜娘大聲念到:
鋪床、鋪床、一對鴛鴦
兩頭一拽,生個秀才
兩頭一幄,五子登科
枕頭一擱,小孩一窩
枕頭一拿,小孩亂爬
一把核桃一把棗
撒的小孩滿床跑
一撒榮華並富貴
二撒金玉滿堂池
三撒三元及第早
四撒龍鳳配呈祥
五撒五子拜宰相
六撒六鶴同春長
七撒夫妻同偕老
八撒八馬回轉鄉
九撒九九多長壽
十撒十全大吉祥
原來平時百姓結婚有撒帳的習慣,撒這些東西意於早生貴子,富貴如意之意,而喜娘那些平實的祝福卻讓我熱淚盈眶。
這些平常的幸福,我盼了半生才盼生,雖然有些遲了,但總算等到了。
喜娘下去後,只余我二人相對。
他用喜秤緩緩地挑開喜帕,分開鳳冠上垂下來的珠玉,以手托起我的下巴驚歎;“傾城姝色醉流年,妤是,你好美!”
嬌羞的紅暈爬上了我的臉頰,卻又無處躲藏,這種感覺讓人呼吸加重。
他將我輕輕地放倒,一粒一粒地解開盤紅的鈕扣。
我閉上眼,睫毛如蝶翼一般輕輕地顫抖。
解開一半,我抓住衣衫輕問:‘我們這樣,會不會被世人唾罵?我是不是很淫}蕩,不配當一國之後?“
他堅定而溫柔地說:“世人只要吃飽穿曖,他們才不管這些瑣事。你喜歡我,我愛慕你,何淫之有?如果非要斷個對錯,我想是皇兄他太自私,才會讓我們分開二十年。妤是,你被這些東西累了一輩子,今晚就不要想它,好好的承歡,行嗎?“
我閉上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浩的吻更加深入,以舌在我口內攪得天翻地覆,我被他吻得時全身無力,好像置身於最溫柔的棉花叢中一般,讓人捨不得離開;又好像被春天的微風拂過,周圍的花朵全部盛開一般心情愉悅地享受著。軟醉在撒大紅牡丹描金絲龍鳳的錦被內,發出微微的滿足的歎息聲。
這海棠春睡的姿態刺激得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以牙撕開我身上的寢衣,順著如挺直的白藕一般的玉腿一路吻了上去,我雙手抓得錦被皺了起來一如微蹙的秀眉。
那熱辣綿密的吻沿著小腹一道流線型的天然分割線爬上了一雙挺立如花的粉胸上面,濡濕的柔軟的舌尖在玉峰的周圍緩慢地舔嚙著。
我呻吟一聲悄悄地睜開眼,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下,浩閉著眼睛一只手抓著左邊的玉峰,一輕一重地揉捏著,挑逗著腫大如葡萄的峰尖花蕾,惹得一陣陣酥麻竄上欲望的高峰。
另一只手托著右邊的嬌乳,伏在上面含著一半在嘴裡吮吸,間或以牙齒輕叩重咬,兩具交錯的人體在燭光下分外撩人。
我咬著嘴唇忍耐地發出苦悶的聲音只覺得室內過於燥熱便伸腳踢開了錦被,身體如盛開的花朵一般輕輕綻放。
歡情過後,我掃興地說:“浩,對不起,不能陪你到天亮了,我必須回宮,明日還要早朝。“
他緊緊地摟著我,閉眼呢喃:“妤是,你對誰都好,甚至對世人都比對我大方,唉,我不想你走。“
我溫柔地說:“上天是公平,既然我們都在一起了,還計較那麼多干什麼。我雖然不想流芳百世,做一個賢後,但也想讓國家太平,萬民安康。”
他睜開眼道:“好,你想要的,我便是拼了命也許你。只盼著祉兒快點長大,到那時,國富民強,我定要帶你走。”
我一邊穿衣一邊道:“只怕那時候我都老人,你嫌棄了也不定……”
他以指堵著我的唇道:“胡說什麼,你以為我只愛你的容顏麼?”
我心中一怔,溫柔地瞧著他道:“我知道。”
他亦穿衣起來,握著我的手道;“這裡極隱密,沒人知道,我們每月的初一十五便在這裡度過如何?”
我猶豫一下,終是抵不過這幸福的誘惑,輕輕地點了點頭。
帶著令牌,順利進宮,因為太過疲勞,片刻便暈暈睡去。
如此日子流水般地度過,待到五月份時,嫣兒因為懷胎期滿,不料卻被絆了一腳,第一個孩子竟沒了。
她因此傷心許久,我百般勸慰方才好些。
但奇怪的是以後的五年竟沒有懷上。
此時已經有人來報,說駙馬最近蓄養門生。
我心中疑竇叢生,但因為綦兒到底是浩的孩子,因此沒有輕舉妄動。
如今祉兒已經十三歲了,行事越發沉穩,再加上浩的指導,文治武功,無一不精,朝堂上的事也漸能獨斷,雖然他年紀小,但天姿聰穎,行事老辣,因此朝臣們也漸漸臣服。
拓兒外出時偶然一個富商之女,便一見鍾情,因此娶為王妃。
此女精干而善解人意,的確是拓兒的好助手,再加上拓兒脾氣好,因此夫妻二人倒是生活和暢。
我與浩的事雖然極為隱密,卻也有不慎之時。
有一次我外出回家,尚末來得及改裝,便瞧見祉兒穩穩地坐在殿內等我。
他目光灼灼,似乎能看透的內心。
“母後深夜換裝外出,所為何事”他微皺著好看的眉問道。
我掩飾住心慌,露出一個示弱的微笑。
“只是有些悶,所以想出去走走。”
“母後若是覺得悶,何不告訴兒臣一聲,兒臣定會陪母後出去散心,何必要深夜外出,豈不招人非議?”祉兒淡淡地說。
我心中微酸,終是勉力說道:“若是平時外出,難免前呼後擁,惹人注意,反倒不自在了……”
“難道母後外出尋歡作樂兒臣就自在了?”祉兒突然提高聲音說道。
我驚悚地抬頭,看清他眼中的怒火還有微帶厭惡的神情。
我的祉兒,十三年來從來沒有頂撞過好,一向孝順的祉兒,突然向我發這麼大火,讓我的心都碎了。
也許他知道了什麼,也許他只是猜測,我們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祉兒鼻息濃重地喘息著,微閉著眼問道:“難道母後要效法武氏蓄養面首嗎?”
我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閉嘴!”
鮮紅的指印印在他白嫩的臉上,尤其顯得突兀。
他似乎不敢相信,從小疼愛他的母後會打他,眼中帶著猜疑,不安,傷心,失望……
“母後,父皇早逝,雖然對不起您,但畢竟是您的夫君。且兒臣是天子,母後是太後,還是請母後注意一下言行吧!”他說完調頭離開。
我跌坐在椅中,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我的兒子,說我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說我蓄養面首……
“呵呵呵呵……”我輕笑著,帶著無限的傷心和淒涼。
蘭芷驚呆了,“太後,太後你怎麼了?”
我抹去眼中的淚珠,平靜地說:“沒什麼。”
窗外的下弦月發出幽藍的光芒,冷得如一輪冰做的。
我起身推開窗,聽著風的聲音,抬頭望著無邊無際的皇城,忽然灰了心。
就這樣罷,為了他,我決定以後再也不出宮了。
我們母子的關系就這樣變得微妙而冷淡,誰也離不開誰,但誰也不願意見到誰。
從前浩教祉兒讀書習武,但現在,祉兒很少見他,也不再和他親近。
甚至叫他攝政王,再也不叫他皇叔。
他在刻意分清兩人之間的距離。
淡淡的忘憂香彌散開來,隔著一層水晶珠簾,浩的容顏若隱若現。
外面的夏蟬如瘋了一般是叫著,越發讓人焦躁不安。
浩緩緩地說:“祉兒這是怎麼了,最近好像怪怪的。你也不來見我了?”
我拿著一管蘇繡流蘇的美人扇,一下一下地扇著:“沒什麼,大了自然不像小時候那樣親近。我們也老了,不要再講什麼情情愛愛了,以後,就這樣罷。”
浩猛然一驚,抬頭要掀起珠簾,我厲聲道:“別動。”
他的手無力地舉在半空,終是頹然落下。
“妤是,還有三年他便親政了,難道這個時候你要放棄?”
我淡淡地說:“我這一生終走不出這宮殿的,不要跟天爭了。我也倦了,攝政王請回吧。”
我不敢面對浩失望,不解,疑惑,傷心的目光,起身回到內室。
夜已深,太後居住的淑華殿卻傳來陣陣低泣的,壓抑的哭聲。
因為我和祉兒的關系遇冷,因此宮中一直沉悶無比,直到次年五月,拓兒的王妃順利誕下一子。宮裡終於有了件喜慶之事,我親自賜這個孩子名為兆慶。另外賞賜了不少東西,內務府提前一月便開始預備,除卻慣例該有的排場禮儀,另外派人去外省采集各類玉器、屏風、碗盞,以及各色稀有菜品等等。
宴席便設在後花園裡,因為是家宴,除卻嬗兒不問世事不來之外,拓兒,祉兒,浩,綦兒烏壓壓地坐了一兩桌,剛出生的孩子更是打扮得如雪團一般,雪白玉潤。
嫣兒也是盛妾麗服,額點花鈿,只是神情好似郁郁,有人時便送上笑臉,沒人與她說話便黯然地坐在一邊。
我有些奇怪,再看綦兒,雖然言笑如常,眼底卻有殺機,更是微微擔憂。
一時間,簫竹聲起,宴席開場,底下是杯酒相碰,一片熱鬧。
只見嫣兒緩緩舉酒站起身來,朝我笑請道:“母後,今日乃是兆慶的滿月之酒。兒臣便借此良機願以手中的清酒一杯,敬祝母後身體安康、事事遂心,年年都是如此團圓美滿。”
我忙讓人扶住她,笑道:“嫣兒最近越發嫻淑,難得你如此有心,哀家就且飲此杯。”
我剛端起酒杯,忽然剛滿月的兆慶在他母妃的懷裡忽然一伸手,碰到了酒杯。
我不防陡生變故,吃驚之余一松手,自己雖被宮人扶著站住,手中的酒杯骨碌碌滾到一旁。
不料那酒水濺在一盆芍藥花上,花片迅速地枯萎變黃。
眾人都大驚失色,嫣兒更是掩口:“我不是有心害母後的,我不是有心害母後的……”
我迅速地拉住她的衣袖,赫然見到她雪白的胳膊上縱橫交錯遍布著各種鞭痕,燒痕,燙痕……
金枝玉葉的公主怎麼被打得遍體鱗傷?所有人又一次驚呆了。
“這是怎麼會事?”我厲聲逼問。
嫣兒畏懼地看看了綦兒,不敢說話。
浩也沉著臉道:“綦兒,怎麼會事?”
綦兒上前,似乎是要查看嫣兒的傷痕,剛一湊近,突然從懷裡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朝我刺去。
祉兒大驚,立刻抽出一名侍衛的劍撲了上去:“保護太後!”
綦兒發出一聲慘笑道:“你殺了我母妃,還盅惑我父王,你這個狐狸精,我要替我母妃報仇!”
寒光一閃,刀尖已經距我不足一寸。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我竟然坦然面對,不閃不避。
那一瞬間,許多往事在腦海中浮過,我與澹台謹,澹台浩糾纏一生的情感,我為四個孩子付出的所有,我殺過許多人,我不干淨,不純潔,但我這一生問心無愧。
但是現在,我的孩子討厭我,我亦不能和浩永遠在一起,我活著也是行屍走肉。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報應,亦是我的解脫。
既然生不如死,不如一死干淨。
最後的目光,我投向了浩,我看到他因憤怒而變形的臉,因焦急擔憂而失態的模樣,微微一笑。
這一生有你,我已經滿足了。
然後投向祉兒,我的孩子,娘的使命已經完成,以後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祉兒瘋狂地撲上來,我從來沒看到他如此憤怒,也許這一刻,他已經原諒了他的母親。
我微微閉上眼,想和這個世界說再見。
但是,出乎意料的,嫣兒擋在了我面前。
鋒利的刀鋒刺穿了她的胸膛,她看著我說:“母後,對不起……”
我摟著她瘋狂地大叫:“嫣兒,嫣兒,你不要走,是母後對不起你呀!”
綦兒如發瘋一般叫道:“哈哈哈,我娶你就是為了接近她,為了殺了她。你不配懷我的孩子,不配!我要把對你母後的仇恨,全部轉移到你身上,母債女還,母債女還……”
祉兒一劍刺穿他的後心,冷冷地說:“朕絕不容許有人傷害母後!九皇子妄想燒死母後,我便讓他同樣燒死,你想殺母後,我便殺了你!”
浩憤怒末消,忽然轉為悲傷:“綦兒,綦兒 ……”
嫣兒在我身前緩緩地咽氣,那鮮紅的血已經刺傷了我的眼晴。
浩失態的模樣讓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終於走到盡頭。
我們的孩子居然殺了他的孩子,而我,殺了他的妻子。
突然間,我眼前一片漆黑,我瞎了!
寂靜的淑華殿內,有風輪呼呼轉動的聲音。
檀香緩緩地點燃,我一身素服,手持念珠,一心向佛。
我不見任何人,不見祉兒,不見拓兒,甚至連嬗兒都不見,更不見浩。
我無法面對他們任何人,也不想面對。
我這一生,錯事甚多,但從來沒有像這一次這般心如死寂。
祉每天下朝都會來跪在這裡求見,我不見,他便不走。
我和浩之間的事,他不會明白,我也不想解釋,倒不如就這樣罷。
“母後,求你見兒臣一面吧!”咚咚的叩首聲,讓我揪心。
但我仍然持著念珠,面如沉水。
祉兒向我回報朝事,說他與攝政王關系緊張,朝中的大臣各站一邊,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說他要戰勝攝政王,因為這個天下本來就是他的,是他父皇留給他的,他不許任何人奪去。
他說以後他會好好地侍奉我,再也不讓我傷心難過,但是他不會再許攝政王進宮。
我越聽越心冷,呵,真好,他學會和他自己的親生父親對著干了,我的好祉兒。
良久,串佛珠的線斷,嘩啦一聲,佛珠掉在地上,滾了一地。
“住口,攝政王是不會和奪皇位的!”我厲聲說道。
祉兒猛地一怔,隨即堅定地說:“他也不許和我奪母後!”
聰明的祉兒,他什麼都知道了!
我輕輕地歎息道:“祉兒,不要什麼事都怪別人,你想想,母後殺了他的妻子,你殺了他的兒子,我們難道錯得還少嗎?”
祉兒輕聲問道:“母後為何要殺了王兄的母妃?”
我一窒,無語良久,才找了個借口:“因為她太貪婪了!”
祉兒良久才幽幽地說:“人太貪婪了果然是會招來惡果的。母後,你不要為此自責了!”
“我不是為這祉兒,你過來。”招手讓他進來。
祉兒坐在我身邊,為我捶著腿,我命所有人退下,這才沉聲道:“祉兒,你的王兄,他是你的親哥哥!”
祉兒大驚失色地站起來:“母後,怎麼會?三皇兄才是我的親兄弟啊!”
我苦笑著說:“這一切都是母後的錯,可是上天卻將這些懲罰加諸在你的身上,對不起!”
祉兒抿嘴道:“不管他是不是我的親兄弟,我只知道我的父皇已經駕崩,我的兄長是三皇兄,其余的,我都不會認的。”
“呵,無所謂了,反正他已經傷透了心!”我沉重地歎息,“你去吧!”
祉兒磕了幾個頭離開,我的心卻如掏空一般。
輕塵上前輕聲道:“太後,都說了?”
我點點頭:“嗯。”
“唯有放下,才能自在,太後凡事想開些吧,”輕塵安慰我道,“太後的眼疾其實也並非不可治愈,這是臣精心配制的藥方,喝了之後便可以重見光明了。”
“可是我寧願這樣,不見他。”
“太後,王爺他這幾天憔悴得歷害,只得熬不了幾日了,您就不想見他最後一面?”
我的心如抽緊一般痛,怎麼,如今連他也要離我而去了嗎?
不,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深宮中,我害怕!
我摸索著喝下藥:“我喝我喝,我要見他,生不能同衾,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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