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地說:「寵我,便不要為難小蝶。」
澹台謹安撫地拍拍我的背,哄著道:「原來你是擔心這個,既然這般想她,明日便讓她來服侍如何?」
第二日,小蝶果然來了,兩人抱頭痛哭之時,我才知道,原來外面一直不知道我和澹台謹的事情。
都以為我染了重疾,所以不能出來,再加上澹台謹刻意隱瞞,因此後宮還保持著平靜無波的樣子。
但澹台謹親征的決定一下,已經開始整理東西,準備出發。
而且他下了一道旨,說自己沒有經驗,故命長孫丞相隨行侍駕。
看來,這兩個人算是綁在一起了。
「主子,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小蝶憂心忡忡地道。
我皺眉道:「解藥在澹台謹的血裡,現在我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等他離宮後偷偷溜走,二是綁架澹台謹,第二種顯然不可能。我現在也是一籌莫展……」
「要不讓顏熾偷偷將皇上打暈,然後盜血逃走?」小蝶提議道。
我搖頭:「不行,澹台謹生性多疑謹慎,這種刺殺不能得手,還有我們這一堆人都人丟掉性命,算了,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料晚上的時候,澹台謹突然讓小蝶收拾我的細軟。
我縱是冷然相待,也只得問:「幹什麼?」
他瞧著我,漫不經心地道:「當然隨朕一起出征!」
我疲憊一笑,弱聲道:「皇上,妤是已是將死之人,難道死前,您就不能給段安生日子,非要如此折騰於我麼?」
他大步上前,將我攬入懷中,喃喃道:「不許這麼咒自己,沒有朕的准許,你不能死,以後就在朕身邊。」
「此後?」我笑了一笑,輕輕地道:「皇上就不怕我暗殺嗎?」
澹台謹皺緊眉頭,將我緊抱在懷,炙熱的唇一遍遍遊走在我的額頭、鼻子、眼睛之處,隨後落到我的唇上,帶著幾不可查的痛灼道:「妤是,你不會殺朕的,對嗎?給朕一點時間,你會明白朕愛你不比澹台浩愛你的少,現在,你只需呆在朕身邊即可,明白嗎?」
我無力地別開臉去,等他走後,我才叫來小蝶,低聲道:「這次隨駕出征,是個絕妙的機會,你速命顏熾送信給那個人,讓他做好準備。」
小蝶皺眉道:「這個要冒很大的險,主子你……」
我制止她道:「救不了浩,我活也沒意思,為他冒險怕什麼,好了,時間緊迫,快去辦吧。」
小蝶點頭退下。
三日後,舉行過誓師大典,澹台謹錦衣黑馬,氣宇軒昂,大軍浩浩蕩盪開往邊關。
而我,也隨駕同行。
皇帝畢竟是皇帝,朝務國事,一日不可無主,每日都有快馬加鞭,將京師的奏折送達此處批閱。
本來皇帝出行,再簡便行事,囉嗦事務也是一大堆,而此次出行,還要帶著病弱的我,因而準備的事宜比尋常多了不少。
如此越往北走,則天氣越發寒冷,載著我的馬車圍得密不透風,各種取暖之物堆了滿車,將我如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小心翼翼看護起來。
皇帝更是事必躬親,常躲在車裡,將我環抱懷中,唯恐凍著了我這冰雕玉琢的病美人。
出了青州,官道卻被凍結了冰,路顯得越發打滑不好走,大軍的行速明顯慢了下來。這一日自天明啟程,原本計劃著午後既能到達途徑借宿的城鎮,卻哪知一直拖延,到了天黑後方慢騰騰地入了城門。
入了城便直奔先行隨從定下的當地最好的客棧,入住了上房,澹台謹待手下人清了場,方親自下車,將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我抱了上到樓上房間。房內早已燒得暖融融,備好熱水巾帕等物,床鋪被褥也收拾得乾淨舒適。
他唯恐我病再發,堅持每晚割腕滴血,那混著血腥味的藥水一聞到就讓我欲吐。
不過身子終於慢慢好了起來,臉色也漸有了一些血色。
三更時分,燭光忽地撲滅,一道黑影竄了進來。
我微微抬眸道:「二皇子,別來無恙啊!」
澹台炎輕笑道:「想不到他居然有親征的膽量,不過也許他出得了皇宮就回不去了呢。」
我心中一凜,想到大局,警告他道:「我只讓你取他的血,現在內憂外患,我不准你動他的性命。」
黑暗中他的眸子閃著逼人光芒:「蘇妤是,你該不會是心軟了吧?」
我冷冷地說:「自然不是。今晚我是想告訴你,澹台謹要走幽州路線,馬上進入關口,那裡有個峽欲叫一線天,最易埋伏。你帶人埋伏在哪裡,趁亂擒了他,取血之後,速速離開。再留下回鶻人的物證便好。」
他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道:「你在宮中過得……還好吧?」
我點了點頭,鄭重地道:「記住,不許傷他性命。」
他伸手,藉著月光在我的影子上擁抱了一下。
我怔住,回過神來,澹台炎已經不見了。
心事重重地躺下,一夜輾轉難眠,直到天色微亮才稍稍睡了一下。
誰知澹台謹命大軍按原計劃行走,自己挑了一隊精銳的人馬,和我喬裝改扮了,要抄小路去,說是體察民情,我知道時已經晚了,只好讓澹台炎白忙一趟了。
一行人扮作商人,騎著快馬直抄小路向邊關奔去。越是接近邊關,那戰事便越明顯,拖家帶口逃亡的難民都是面黃肌瘦,伸手討要。
我於心不忍,便命小蝶將我的珠花拆了,將珍珠一粒一粒發給百姓。
澹台謹只是面色陰沉地看著這些難民,久久不出聲。
天色擦黑的時候,來到一個叫十里坡的地方,澹台謹正準備叫人前先準備借住的地方。
卻看到不遠處,村子已是火光漫天,一片震耳欲聾的哭喊聲。護駕大將水朗長槍點地,勒馬立在隊伍最前面,恨恨歎道:「又在放火燒村了,這群回鶻畜生。」
澹台謹皺眉道:「進去看看,應該還有人活著。」
村子裡滿目狼藉,四處屍身遍地,血流如水,加上熊熊火焰燃出映天火光,更顯出悲涼傷慘的氣氛。眾將翻身下馬四處檢查。
我忽覺脖頸間有些冰涼,仰頭一看,天空中已然下起細雪來。
我看到一個重傷的老奶奶,鼻中一酸,忙將身上的狐求脫下,蓋在她身上。
澹台謹橫了我一眼道:「你小心自己的身體,此刻顧別人做什麼?你顧得了一個顧得了幾百個嗎?」
眼看碎雪越下越大,於是他高聲道:「趕緊快些,找到受傷的人,都抬到前面破房子裡!」
「皇上,屬下到前面去看下。」地上新雪漸厚,水朗踩出一溜細長的雪坑腳印,不多時又折身回來,「眼下天色已晚,那些重傷的人走不得。此處房屋盡毀,若是把他們丟在這裡,萬一回鶻人殺回來,豈不是等死?」
幾名傷者哀聲不斷,婦孺老弱更是凍的瑟瑟發抖,一名村婦懷抱幼兒,哭道:「大人……別丟下我們……」村民們皆是家破人亡,一時全都痛哭起來。
「別怕,都先別哭。」澹台謹將眼皮細雪抹去,略微思量片刻,「既然如此,咱們今夜就先駐紮在這裡,待明晨天亮,再帶他到下一村子安置好。」
將士們立時忙碌起來,先把傷者大致包紮好,又將眾人擠到一處。
夜幕越發濃黑,四周逐漸寂靜,因風雪良大,澹台謹怕村民睡著凍傷生病,故將火堆移到人群中,命帶隊的將領領著兩個士兵守夜。
果然睡到半夜時分,突然聽得不遠處有響動,眾人頓時驚覺,都醒了過來。
長孫華此刻也甚是擔憂,忙道:「快去看看,是不是回鶻人?快去!」
「皇上!」遠處人影漸近,原來是前方哨探的細作,急步奔過來稟道:「皇上,那回鶻蠻子正殺向這裡,只怕是又要放火燒村!皇上,您還是避一避吧……」
「什麼?!」澹台謹既驚且怒,陡然起身朝前方望去。
近些時日,回鶻部族屢屢侵犯。每次都不肯正面衝突,不斷偷襲邊境村莊,大肆燒殺掠奪,致使周邊村莊幾乎盡毀。邊境生產原本艱難,如今糧草損傷,又兼之難民人數日增,逐漸已成邊境大患。
「朕,身為項國之君,不能護百姓周全,反而遇到敵軍到逃走,成何體統?」澹台謹眼中陰雲聚集,冷冷地道。
「所有人聽命,隨朕出征,前去將那些不知死活的回鶻人殺他個片甲不留!」
澹台謹緩緩地抽出劍,一字一句地道。
「吾等願追隨皇上,誓死殺敵!」那一千精銳的力量跪聲齊呼。
長孫華鬍鬚顫抖,勸道:「陛下萬金之軀,怎能涉險……」
澹台謹斜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哦,朕忘了,丞相已經年邁,恐怕不見敵軍已經嚇怕了膽,還是留下來吧!」
一席話躁得長孫華老臉通紅,梗著脖子道:「老驥伏櫪,壯志不移。皇帝不顧自身安危,老臣又豈能落後?兒郎們,衝啊!」
我緊緊地抿著唇道:「上馬,追上去。」
顏熾小蝶一右一左跟在旁邊,輕塵隨後,三人向隊伍跟了過去。
那回鶻人顯然沒料到會遇到一隊人馬來阻止他們,為首的一人豹眼圓環,耳帶頭骨,鼻鑽有洞,穿著毛皮衣物,頭上戴有羽冠,手提錯金刀,煞是凶狠。
他一提刀,指著澹台謹叫道:「呔,你們是什麼人,敢擋大爺的路?快快讓路,否則大爺叫你們身首異處!」
澹台謹冷冷地盯著他,淡淡地說:「要你命的人!」
那人顯然沒料到澹台謹如此強硬,頓時惱羞成怒,要在部下面前挽回面子,罵罵咧咧地道:「你們這些漢人都是膽小如鼠的鼠輩,只配給爺爺提鞋,奶奶的,什麼東西……」
我看到澹台謹的臉色越來越陰沉,那千餘錦衣羽林郎也刀在手箭在弦,心道這人死定了。
澹台謹拔劍,拍馬上前,烏稚馬如電一般向大漢竄去,只見一道血光閃過,男人慘呼一聲,還沒反應過來,突然感覺脖間一涼,霎時間整個天地都旋轉了起來,他的雙眼驚恐的大睜著,恍惚中竟然看到自己無頭的身體從戰馬上倒了下來,頸腔裡不斷的向上噴著血,一陣尖銳的疼痛瞬間襲來,就在他絕望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眼前陡然一黑,他就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所有的回鶻兵士,齊聲驚恐長呼,看著澹台謹握長劍,利落的還劍入鞘,表情淡漠好似什麼也沒發生一般,無人不心下膽寒,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靠上前來。
澹台謹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淡淡的說道:「我今天便要告訴你們這群蠻夷之徒,大項有的是軍隊和人才,要消滅你們易如翻掌。爾等出言不遜,妄圖挑戰天威,便是自尋死路。我便只好要了他這條狗命,在陰曹地府若是不服,大可以回來找我!」
那些回鶻人後退了一步,有人壯著膽子問:「你……你是誰!」
澹台謹緩緩地轉過身,留給他們一個冷峻的背影:「你們不配知道。」
他一揮手,一千精銳羽林郎策馬上前,不過片刻功夫,所到之處,人頭落地,只留下戰馬長嘶。
我從前只知道浩能征善戰,所向無敵,想不到澹台謹也是如此歷害。
然而他卻不看我,緊盯著長孫華道:「長孫丞相,朕有一事不明,還望丞相解釋!」
長孫華早被澹台謹嚇到,此刻恍然醒悟,早沒了從前的囂張氣焰,忙道:「皇上請講。」
「邊關的鎮守朕交於長孫無忌和長孫昭日,這兩位都是你的親信,也是朕的親信。但為何他們卻不能保國安民,反讓百姓屢受戰亂之苦呢?」澹台謹居高臨下,冷冷地問道。
因為天氣寒冷,說出的話呵成霧氣,模糊了他的容顏。
「這……這……」長孫華擦著頭上的汗珠,情急之下道:「皇上,定然是因為土厥人和回勾結,所以回鶻人才能借道嵩山,抄近路來屠民燒村。戰線太長,所以邊關的將士一時顧不過來也是有的!」
澹台謹眉梢微挑:「哦,是嗎?」
長華孫連連點頭:「是的,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既然如此,那麼……」他招手,喚來副將參雲,低語了幾句。
參雲點頭奉命去辦。
眾人一頭霧水,不知道澹台謹做了什麼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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