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怔,只覺得靈台一片空明,從前不懂的事情經過她一點拔恍然大悟。
我的面容漸漸平靜,最終輕輕一笑道:「我知道了。煩請王妃幫我安排吧!」
她滿意地點頭,抬眸間萬千嬈繞:「好孩子,我想你是知道的,天下的事情並沒有不求回報的!」
我的心一抽緊,垂下睫毛:「王妃想讓我做什麼?」
她輕笑,聲音甜潤地道:「別緊張,我要你做的跟你要做其實一樣。那就是,要他死!」
我一驚,差點叫出來,她的意思是叫澹台謹死!?
她看著我驚訝地模樣故意問道:「莫非你不捨得?」
我面上閃過恨意,一字一句地道:「不,只是在想如何讓他死!」
媚妃輕脆地笑道:「這個你別管了,你只管迷住他,讓他廢了朝政,然後再利用你的手將昔日傷你的人一一剷除,你的事情便做完了,而浩,就由我來照顧,至於取謹性命的事,由我們來做!」
我點頭:「好!」
媚妃果然救浩是有目的的,只怕她早就想利用我報復謹,但又拿浩來讓我屈服。
因為有了信念,我便順從地配合輕塵吃藥,調理身體,竟一日一日地康復了起來。
但輕塵總是欲言又止,滿腹憂愁。
我想,我們之間的事,終要有個了斷。
這一日,我精神好了許多,便約了輕塵在紫竹林裡敘話。
夏日陽光透過竹林射下斑斑圓點,隨著風在地上移動。
有紫色的小花朵纏在竹枝上,點綴出別樣的風情。
澹台炎其實也是一個會享受的人,竹林中弄了竹椅竹凳,就連喝酒的杯子都是整根竹根摳出來的,喝得酒帶著一股竹香,也確實別有風味。
輕塵坐在我面前,靜靜地看著我,良久才道:「你真的決定了?」
我穿著一襲蜜合色馥彩流雲紋輕紗宮裝,下著煙霞色菱花綃紗裙,頭髮散散地披著,風一吹,衣袂翩然,欲臨風而去。
「嗯,」我眼光望著別去,輕聲答道。
「妤是,你又何苦作踐自己,我……」輕塵漲紅了臉,欲言又止。
我靜靜地看著他,良久歎了一聲道:「輕塵,現在的我只剩餘一個軀殼,早非從前的妤是。你對我的心意,我豈能不知?我已經有了良人,那便是浩。這次進宮,也是為了浩。你這樣待我,對你不公平。你已經三十了,也該尋一個好姑娘成家了!」
輕塵眼中隱隱有淚水,哽咽著道:「自從上次被迫離開你,我便下定決心重新來過。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終是放不下你。我在浩的軍中從醫,好歹只聽到你的消息,聽到你所受的種種磨難,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你身邊。可是我不能,只能夜夜痛苦。如今好不容易你出了皇宮,我怎麼捨得你再進去?」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輕塵卻為我落淚,讓我如何忍心。
我掩飾著喝了一杯酒道:「終究是我負了你,對不起……」
輕塵急急地道:「妤是,你說什麼呢?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是我不會給你壓力的。我只想在你孤單寂寞的時候能夠陪陪你,在你想浩想得淚流滿面的時候能借個肩膀給你靠一靠,這就是我心裡面最大的快樂和滿足了!你不必內疚,更不用自責,我只是心疼你!」
我背過臉輕拭了一下面上的淚珠,狠下心道:「步輕塵,你為什麼這麼蠢?明知道得不到回應的,偏偏還這麼付出?」
輕塵歎了口氣,那歎息聲幽幽入耳,帶著訴不盡的相思和輕愁。
「人活著就是為了還債,可能是我前世欠你太多了,今生注定了只有還的份!」
我如聽佛音,半晌不能言語。
如果輕塵欠了我的債,我又欠了誰的債?
「妤是,我想讓你知道,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會是一個人,哪怕你決定時宮了!」輕塵站起身對我說。
我剛要問這句話什麼意思,他已經起身走了。
那抹青色的身影終溶入竹林深處,只留下一脈藥香。
媚妃很快選好了一家青樓:醉花樓。
我和她來到青樓時,媚妃耳語一陣,便有老鵓帶我到頭牌芙蓉嬌的廂房。
見到芙蓉嬌時,我吃了一驚,原以為煙花女子便是濃妝艷抹之流。
萬萬想不到她只著一襲純白的衣衫,淡妝宜抹,正靜靜地撫琴。
但她自然流露的風姿,或是一個抬眸的媚意,卻鉤人魂魄,比媚妃有過之而不及。
她彈了一段良宵錯,才輕輕地按下琴弦,側頭看著我道:「說吧,你來幹什麼?是來抓自己的丈夫打狐狸精,還是想在我這醉花樓掛牌?依我看,你也算有幾分姿色,適當地調教調教,應該有機會出來見人。」極為無禮輕佻的話,卻被她說得若杏花雨露,聽到人耳中軟綿綿得說出的舒服。
我飛紅了臉,忙道:「不,不是的,你誤會了,我來是想請你教我……教我……」
「教你如何掌握男人的心?」芙蓉嬌曼聲道。
我拚命點頭,芙蓉嬌說道:「這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我費用可不低。」
我忙拿出早準備好一包銀子重重放在桌子上:「請你幫幫我,這對我很重要。」
芙蓉嬌掂了掂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好吧,我就看在這些白花花的銀子分上,收下你這個女弟子了,從明兒起,你就來樓裡學習,我知道你是良家婦女,不方便在這兒露面,我會叫尤叔在後院特別給你開個小門兒,只要你按我說的做,我包你把男人的心拽得牢牢的,怎麼樣?」
她看起來純潔清透,但一說話便透出了青樓女子特有的勢利和算計。
不過,我有求於人,哪敢計較這些,忙用力地點了點頭。
第二日,我依言到醉花樓上課。
今天芙蓉嬌卻是穿著一身艷麗的千瓣芙蓉泥金長裙,一抹繡牡丹的抹胸露出大片雪脯,雙臂帶著雙跳脫,行走之間香風拂面,艷光四射,逼得人瞪不開眼睛。
她瞧了瞧我慢聲道:「先走幾步我瞧瞧。」
我一怔,隨即依言行了幾步。
「笑一下。」
我勉強笑了一笑不知道她在搞什麼鬼。
啪,芙蓉嬌將手中的團扇放在桌子皺眉道:「你說話呆板,行動僵硬,笑聲乾澀,不懂挑情,不知風月,這般蠢鈍,看來我收你一千兩銀子太少了!」
我愕然一愣,又羞又怒,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她歎了一聲道:「也罷,良家女子麼,都是這個樣子。你可知道兵法有 《三十六計》這駕馭男人之術也有三十六計?」
「啊?」我像個呆子一樣發問。
她輕笑一聲道:「呆子,你可知道天下男為陽,女為陰,所以男子便要陽剛,女子則要柔媚。所謂女子的柔媚不止是性情,還要聲音柔媚,讓人聽之欲酥;行動柔媚,讓人觀之欲醉;另外還要討男人之所好,
在床弟間柔媚。所謂美人,要以花為容,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肌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以才藝為香……你懂不懂?」
我頓時面紅耳赤道:「這些,我如何懂得?」
她輕哼一聲道:「你不懂,怪不得你抓不住男人的心了。男子們喜愛兩種女人,一是外表正經高貴的煙花女子,二是外表放|蕩嫵媚的正經女人。你們只怪男人花心愛逛青樓,卻不檢查自己缺什麼吸引男人的東西,淪為深閨怨婦,也是再所難免。」
醉花樓的後院,我在芙蓉嬌的指導下裊裊娜娜地來回走動。
不知走了幾遍,芙蓉嬌仍不滿意:「走路要如迎風擺柳,走出味道來,你有那麼點意思了,不過還是急了點,缺了點風韻,再來。」
這時有龜奴走了進來,那男子直直地看著我,口水快滴下來了,我皺眉停了下來。
芙蓉嬌斥道:「我沒叫你停,你怎麼停了?」
我低聲道:「有人在,不好意思。」
龜奴說道:「那我先出去了,一會兒再進來。」
芙蓉嬌道:「不需要,小春你就在這兒站著。還有你蘇沁蘭,你給我聽好,你學這些都是為了給男人看的,要是男人一來,你就扭扭捏捏的,那還學它幹什麼?來,繼續走——」
我咬緊唇,只當面前的男人不存生,無奈,只好繼續走動,可是腳步凌亂,走得十分勉強。
芙蓉嬌恨聲道:「算了算了,走得亂七八糟,明天才來繼續學吧!」
晚上我身心俱疲地回到炎的王府,卻撞見炎的王妃帶著已經三歲的小皇子出門,她看到我,怔了一下,我驀地想起那日在炎失敗時她的勇敢,不禁朝她報之一笑。
王妃看著我,莫名地歎了口氣,最終也微微一笑,讓我進去。
我到冰室看了看浩,向他絮絮地說著我今日所做的一切,說完之後又道:「浩,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從前都是你保護我,為我付出,如今也輪到我為你付出了。」
再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路過炎的廂房,卻隱約有爭吵聲傳出。
「娘,你怎麼能讓她這樣……」是炎微怒的聲音。
「你閉嘴,難道你忘記你是怎麼九死一生的生存下來的嗎?你忘了你現在隨時有可能死掉嗎?記住,你的目標是皇位,要做帝王,就須忘情絕愛。尤其是她,你絕不能染指!」是媚妃聲色俱厲的聲音。
「可是這樣利用她,我……」炎猶豫的聲音。
「好了,事已至此,沒辦法回頭了,我也累了,你早點休息吧!」媚妃斬釘截鐵地說。
我聽了,心中一片默然。
我知她是利用我又如何,設了圈套讓我心甘情願地跳又如何?
只要浩能醒來,我便捨了我的性命也是不可惜。
這樣想著,便有淚水緩緩地流下,任夜風吹乾了眼淚,這才回到室內。
我又去醉春樓一月,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就連輕塵也感歎於我的變化。
所謂秋水為骨玉為神,婉轉輕啼笑嫣然,煙視媚行腮帶露,我都一一掌握了精髓,就連芙蓉嬌也道,就算我進宮,皇帝老子也定會被我迷惑。
我笑笑不作聲,因為她不知道,我正是要去迷惑皇帝老子。
但奇怪的是,輕塵卻突然不見了。
因為時間已經過去一月有餘,而浩的時間也只有十個多月了,所以我耽誤不起,必須馬上進宮。
我跪在浩面前,最後一次撫摸他冰冷的面頰,手指顫抖著,輕聲道:「浩,你要等我,知道嗎?」
浩不說話,靜靜地躺在那裡。
我輕聲哼著歌:
與君別 與君別
雲含淚 風沉默
心相依 緣卻薄
兩心碎 空悲切
與君別 與君別
鳥驚心 山悲歌
山悲歌
今日去 揮淚別
兩相思 歎何奈
今日去 揮淚別
兩相思 歎何奈
與君別 與君別……
淚水緩緩地滴下來,有腳步聲傳來,我拭去了淚,面容平靜無波。
炎看著我,一字一句道:「你的確變了,再也不是我初識時的青澀丫頭了!」
我風輕雲淡地笑:「是啊,現在想想自己可真笨,二皇子那麼粗淺的計便騙我吃了『血玲瓏』!」
他面上微微一紅,最終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你想好如何進宮沒有?」
我看了看浩,不想讓他聽到這個消息,止住他走到外面方道:「不知道,如果突然進宮不但顯得怪異,只怕澹台謹還知道我是去復仇。但是又沒有別的辦法。」
澹台炎看著我,慢慢地道:「下月是澹台謹選秀女的時候,你可以扮成秀女入宮。」
我皺眉道:「這怎麼行?」
他輕聲道:「無妨,我已經安排好了,你昏迷之後便失憶了,有一天自己跑出去迷了路,便被湖廣總督認作義女。你要記住,你失憶了,對從前的事全不記得了,這樣才能博得澹台謹的信任,懂不懂?」
我點了點頭,覺得這是個極好的計策。
若不是假若失憶,以我的身份回宮,如何能騙過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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