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只餘我二人,才緩緩地道:「希望醉妃牢記今日之話。」
我微微點頭,凝耳傾聽,越聽心中越沉,但一個計劃已經悄然在心中形成。
走進昭陽殿,僧侶的念誦之聲不絕於耳,澹台謹執著皇后的手,一齊在太后靈前低誦。
我和眾妃參拜在地,默默無語。
正在眾人舉喪之時,一個宮女突然從斜刺裡衝了出來,一頭撞向太后的棺靈。
砰的一聲,鮮血四濺,宮女額角流出刺眼的紅,緩緩地倒在地上。
澹台謹大驚:「何人竟敢擾亂靈堂?」
宮女氣息奄奄地低語:「太后,太后,您對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為報,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
皇后起身,低喝道:「皇上不是賜了你們三日後陪葬嗎?為何此刻要尋死。」
宮女慘笑:「皇后娘娘,三日太久,奴婢怕太后在下面孤單,想早點下去相陪。」
皇后微微動容,眼中有淚光閃耀,道:「皇上,芳若已經以身徇主,臣妾心痛之極,此婢難得對太后如此忠心,必是太后中意的奴婢,想把她帶回鳳儀宮中當差,聽她講講姑姑生前的事,也當做個念想。不是皇上意下如何?」
澹台謹眉頭微皺正要說話,肖淑妃也接道:「是啊皇上,讓她給皇后解解愁也行,假若皇后因太后離世傷了身心,倒不好了。」
澹台謹只得道:「好吧,就讓這奴婢到鳳儀宮當值吧。」
宮女嘴角露出一抹淡笑,暈了過去。
我微微一笑,從心中讚賞她演技出眾,此女前途不可限量。
剛回到淑華殿,還末沐浴,便有人報蘭夫人來訪。
我和小蝶對望一眼,忙命人請入。
「真料不到事情竟如妹妹所願,真是恭喜妹妹了!」末見其人,先聞其聲。
蘭夫人拍著手走了進來。
我含笑讓座:「夫人取笑了,還是夫人在一邊出謀劃策的功勞,否則事情也不會如此順利。對了,妹妹勞煩夫人辦的事如何了?」
蘭夫人挑眉:「這有何難,本宮已查明皎月殿中誰是內奸了!」
我猛地一震,緩緩地起身:「是誰?」
「是皎月殿的總管白蘭。」辛蘭月淡淡地說,「她行事極為機密,不過本宮自有辦法讓她認罪。但是醉妃,本宮只告訴你讓她認罪的方法,至於這件事,本宮是絕對不會參於其中的,你明白嗎?」
我知道,她要的只是結局,能將皇后除去,而她,便是除了皇后後宮最尊貴的女人!
正如肖淑妃告訴我那個冷宮中女人的事情,也是為了暗中除掉皇后。
那一日我瞧見那個宮女的異樣,便不動聲色地請她來見我。
宮女有一雙好看的柳葉眉,她的名字叫青梅。
青梅低垂著頭,卑微地站在我面前,如一般的宮女一樣表現出害怕的神情。
我輕笑一聲,淡淡地說:「青梅,你殺了古太醫,為什麼?」
青梅迅速地抬眼,看了我一眼,淡漠地說:「娘娘說什麼,青梅聽不懂。」
我又道:「太后跟你有何仇,你突然敢下毒害她?你可知道,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九族?」青梅冷笑一聲:「青梅已經沒有九族,怎麼誅?再說,皇上已經宣佈太后乃惡疾去世,我一個小小的宮婢又有何能耐殺害太后?娘娘太看得起青梅了。」
我掏出一粒金珠,伸手放在她上眼前,突然握住她的手環,冷冷地說:「你沒殺古太醫,那麼你解釋一下古太醫的手裡為什麼會有你的金珠?你不恨太后,沒有下毒,為什麼要在太后的屍體跟前冷笑?別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巧合。在這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凡做過必有痕跡。」
青梅霍然睜眼,直直地看著我,那眸中有欺霜賽雪的冷艷光芒。
「反正奴婢已是將死之人,也沒什麼好怕的。如果娘娘要殺奴婢,不過易如翻掌。如果娘娘殺不了奴婢,奴婢還得回去守靈。」青梅說完,轉身,挺直後背,傲然離開。
小蝶歎道:「這丫頭,真有骨氣。」
我沉思道:「她說她九族已經沒有,你去查查她的真實身份。」
小蝶只查出青梅姓李,而李姓被誅九族的只有十年前隴西李氏一族。
十年前的事情,是澹台謹的父親在位時的事情,被誅九誅的話她應該恨皇帝才是,為何要害太醫和太后?肖家當時也在朝為官,必知道知道這件事。
看來,我要拜訪肖淑妃一趟了。
去水月殿時我成功說服了肖淑妃,她才緩緩向我道來隴西李氏九族被誅一事的始末。
隴西李氏代代出將帥,而李家把女兒李菲煙送入宮中之後,地位更達到了前所末有的高度,一時間鮮花著錦,榮光無限。
但榮光背後更隱藏著危機,那一年匈奴擾邊,李菲煙的父親李良請戰。
當時長孫丞相長孫華還只是個新將,太后為了提拔其弟,便秘密命令不許李良擔任先鋒,又給先皇說李良戰功赦赦,只怕以後更難管束,所以兵權萬萬不能落入他的手中。
先帝也就默許了太后的命令,李菲煙心中不服,仗著先帝的寵愛便撒嬌要求命令其父為先鋒。先帝怒其干政,便將她打入冷宮,並命人不可傳出消息於李家人知道。
開戰之時,兵分兩路,帶隊的大將軍故意把精銳部隊分給長孫華,而讓李良帶著老弱之士走一條又遠又險的道路。
東路險阻,水草缺少,又無駐營之地,恰遇漠北沙塵,將一行人阻在關外。
而長孫華則直入匈奴內部,打了一個漂亮仗,並暗中命人假扮匈奴,將沙漠中的李良一隊人伏擊致死。
回來之後,長孫華反告李良內通匈奴,拿出證據,先帝震怒,命令誅李氏九族。
可憐李良已經死在大漠裡,無處申冤。
誅九族時,特命十歲以下女子入宮為奴,男子統統殺之。先帝念及李菲煙孤苦,便特命放出冷宮。
我聽了肖淑妃的話已經明白為何青梅要對太后的屍體冷笑。
想必青梅也就是在那時目睹了親人被殺之痛,因此仇恨長孫一氏。但李菲煙出冷宮後,知道是長孫氏害死了自己的父兄,便拿劍直衝昭陽殿要欲太后拚命。終因侍衛阻攔而行兇不成反被刺死,當時十歲的青梅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表姐死在自己面前,她在人世間最後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李菲煙死時只說了一句話給她:殺長孫氏。
從此青梅潛伏在宮中,一直等待機會,機會,終於被她等到了。
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再次找到青梅,她依舊是冷漠的表情,我卻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
「青梅,李氏一族死得的確冤枉,本宮也很同情。不過本宮更同情的是你不但不能報仇,還要給仇人陪葬了!」我輕啜了一口冰糖蜜梨湯,長長的護甲一下一下地叩著金碗的邊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青梅抬眼,謹慎地問:「皇上讓奴婢陪葬,奴婢們是沒得選的。」
我放下碗,站起身子,俯在她耳邊道:「你有。」
她眸光流轉間,竟媚入骨髓,好一個美人胚子!
「娘娘的意思是……」
我咬唇,想起銀杏的慘死手心仍一片汗濕,「本宮在皎月殿發生的事情相必你已經聽說過了。本宮答應過皇上一定會查出害李貴嬪的兇手。而這個兇手,就是長孫流華!」我恨恨地道,「她原欲害本宮,卻害了銀杏,又陷本宮於不義,這個仇,本宮一定會報。所以說,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
青梅終於動容,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堅定地說:「只要能殺了長孫氏,娘娘讓奴婢做什麼,奴婢都願意。」
我歎了口氣,扶起她,深深地望著她這雙能惑人心志的雙眼說道:「青梅,你是為什麼要殺了古太醫,怎麼給太后下藥的?」
青梅鎮定自若地道:「我一直在昭陽殿中做挑水的粗活,接近不了太后,苦熬了五年,終於晉為殿前灑打的侍女。近段時間,我發現太后的宮中經常傳來痛苦的呻=吟聲和打砸東西的聲音,便大著膽子偷偷去看。原來太后這老婦壞事做盡,終於得到報應,她患了一種不知名的惡疾,疼痛難忍之時便打起東西砸人殺人。
她身邊的侍女都被她錯手殺死了好幾個,但被太后清醒後秘密處置了,所以宮中一直不知道此事。後來古太醫來替她診脈,知道了那盆迷迭香的秘密,我還看到,」她瞧著我一笑,緩聲說,「看到娘娘進了昭陽殿中,聽到了娘娘和太后的對話。」
我不禁機靈靈打了個寒顫,眉頭皺了起來,這丫頭太聰明,只怕不好駕馭。
青梅笑道:「娘娘無需擔憂,我是站在娘娘這一邊的,絕對會守口如瓶的。古太醫每日煎藥給太后,眼見太后的病漸漸好轉,我怕這妖婦病好了不好下手,於是,我有些等不及了。正好太后身邊缺人,便把我調時內宮服侍。有一日晚上,古太醫給太后看完病,獨自回到太醫院。我尾隨而去,心想絕對不能讓他把太后醫好。
走到玉央池的時候,我便從背後猛地一推古太醫,古太醫不防,突然轉身,下意識地想拉住一個東西救援,恰好拉住了我的手,當時我很緊張,奮力掙脫他的手後,又是一推。古太醫丟進了玉央池中,他不會游泳,我便看著他吞了冰冷的池水,慢慢地沉到池底,才回到昭陽殿中。
太后沒了古太醫醫病,果然越來越嚴重,皇上命人封了昭陽殿,除了我們這些近身宮人外不許別人接近太后。我想,大概皇上也是存著和我一樣的心思。於是便一點一點在太后的碗中加上慢性毒藥,也算替皇上除了這個燙手的山芋。
終於在昨日,太后死了,而且是我親自將藥餵給她的,你知道,我看到她死的那一刻,我的心有多高興!但是我沒有笑,我卻在尖叫,我尖叫著太后甍了,然後跑了出去,找了一個地方大笑了一場,又大哭了一場,告訴我的族人,我已經替他們殺了這妖婦了!」
說到最後,青梅的唇瑟瑟發抖,顯然情緒已經到達了激動的頂點。
我命人倒了一杯熱茶,青梅一口氣喝完,才拭了拭淚道:「死了妖婦一個不夠,只要是長孫家的人,都該死!」
我吃驚於她的怨氣竟有如此之大,也想不到這個奴婢竟如此狠心,連害二人竟面不改色,鎮定自若。
我悠悠地說:「青梅,你可知道皇上為何要昭陽殿的奴才全部陪葬?」
她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我歎氣:「因為你!」
「因為我?」青梅大吃一驚。
「不錯,正是因為你的下毒,讓太后暴斃,才使皇上只得出此下策。太后是何許人,是長孫氏的首領,雖然年邁失勢,但仍積威猶在,且她亦是長孫氏發動政變的一個借口,你下毒毒死太后,雖然不是皇上所為,但在天下人的眼裡,如果知道了太后是被毒死,只怕都會認為是皇上所為。
為了避免消息走漏,皇上才命昭陽殿合宮陪葬。而且,皇上還要日夜與皇后在一起,以防她送信於宮外長孫家的人,發生政變。」
「這……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青梅懊惱地說。
這丫頭倒也奇怪,一會奴婢一會我的,幸爾我不計較,若換了辛蘭月,只怕她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青梅,本宮有一個辦法彌補你犯得錯,還得救得你性命,接近長孫流華,只是要受一點皮肉之苦,你可願意去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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