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秘史【完結】 風流多情傾人國 朕要廢後!
    小公主夭折,李治確實是悲痛了一段日子,近來卻又暗中去尋大姊逍遙快活了。獨留下我個人空對四壁,以及這堆似永遠也閱不盡的奏書。

    我對李治,早已沒了當初那份懵動之情。但我已為他誕下子嗣,他是我名正言順的夫,他終日在外尋歡作樂,卻將繁重政務都留於我,若說我心中沒有一絲怨懟,那亦是不能。但我已不再悲傷,更無妒意。

    我再一深歎,輕搖首,似要將這些紛亂的思緒驅走,手中狼毫輕揮。林錦奉上一杯香茗,我接了過來,卻也不急著飲下,只握在手中把玩。

    「昭儀,你仍為小公主的事傷懷麼?」林錦立在一旁,似隱忍許久,終於開口。

    「嗯?」我未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一時愣怔,無語以對。

    「小公主不足月便降生,一向體弱多病,御醫曾大膽預測她恐怕活不過一歲,如今早去,未嘗不是解脫……」林錦低眉望著我,謹慎地說道。

    我眸光一轉,悵惘一笑:「我只望她能早些投生到一戶好人家,再不要來到皇家了……」

    「昭儀,我只是個奴婢,並無資格說些什麼。只是……」林錦停了片刻,忽又開口,語中隱有不滿,「只是,為何你仍如此從容?陛下總將政務交於你,而自己卻不知去哪個宮中尋歡。昭儀如今甚少陪在陛下身邊,莫非從未擔心會有他人趁機魅惑陛下麼?」

    我亦不抬頭,只悠悠地道:「陛下命我為他處理政務,這是他對我的信賴,我自當盡心竭力去做,絕不會有所怨言。」

    林錦卻有些急了:「但是,昭儀,後宮嬪妃一旦失了寵,受陛下冷落,那此生可是要被耽誤了啊!當務之急,是要抓牢陛下的心!」

    「呵……凡事不能只望到眼前。陛下百年之後,我育有弘兒,依據大唐律令,我也會隨著外放到某地做刺史的弘兒到封地,如同先帝當年的許多妃子一樣,以太妃的身份,度過平靜而寂寞的下半生。」我嚥下一聲歎息,輕笑道,「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依仗丈君的寵愛、兒女的孝順,宮中多少女人便如此度過了一生。只是,我不願。我不願弘兒,只是一個皇子。為了他的前程,我必先掌握朝廷之動向,眼下沒有任何事比這更重要。」

    林錦聽後,沒有接話,只若有所思地頷首。

    我亦不再多說,低頭繼續批閱奏書。帝王之愛,朝有夕無,實不可得,遠不如大權在手來得坦然。李治多情,那便用美人計將他困住,令他無心過問國之大事。只是怕李治若真迷戀上了別的女子,我盡失寵幸,那便是弄巧成拙,一發不可收拾。李治如今迷戀大姊,大姊性子軟弱,並無爭鬥之心,那便隨他們去。李治癒為大姊神魂顛倒,貪婪行樂,便會將朝廷大事拋擲腦後,我便可盡對奏書。如今朝中之事,多半是由我執筆,而後宣下旨去,如今這朝中之事,恐怕我要比李治還熟悉幾分。做李治政事上的夥伴,遠比做他的寵妃來得重要。

    「陛下駕到——」我正恍惚著,冷不防屋外傳來內侍的稟報聲,我立即起身稍整衣裙,跪地接駕。

    李治緩步而入,先躬身將我扶起,才說道:「朕幾日感染風寒,臥榻不起,辛苦媚娘了。」

    「為陛下分憂,乃份內之事,臣妾不覺苦。」感染風寒,臥榻不起?我心中暗自譏笑,如此蹩腳的借口,虧李治說得出來。

    「媚娘如此明理,朕愈發覺得虧欠你了。」李治輕吻了我的額頭,扶著我坐到一旁的長椅上,「看你面色蒼白,昨夜睡得不好?」

    我半依在李治懷裡,忽然覺得睏倦乏力,也不答話,只輕輕搖了搖頭。

    李治見我如此,也不多語,只擁著我,望向窗外,瞧那滿院洗過般的濃綠。

    我一動不動,微閉眼,聽風吹過樹梢發出的簌簌聲響,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我的手在被他緊抓在手心裡,感到他有力的脈動,暖暖的體溫,濃郁的龍涎香,靜靜地化開,縈繞不絕,我卻奇異的清醒,並無半點沉溺。

    半晌,李治才緩緩說道:「朕打算廢後。」

    我聽李治如此說,並不驚詫,卻也不知該如何回應,惟有沉默。

    李治見我如此,傾身吻著我的鬢髮,笑意裡露出一絲罕見的孩子氣:「你信不過朕麼?」

    「臣妾不敢。陛下,廢後乃國之大事,陛下需三思而後行。」我自然知曉他言中之意,卻將目光側向窗外,聲音極低,「皇后母儀天下,廢立之事,不能僅憑陛下一人之意……」

    「朕是天子,莫非連決定這事的權力都沒有麼?皇后殺了朕最疼愛的小公主,如此歹毒的女人,怎可母儀天下?!」李治的臉色略微沉了沉,「朕意已決,絕不更改!」

    我知道李治有些惱了,但我卻是有意如此說,用於激怒他。李治先前是十分勤政的,然近來他對政事的不滿卻越來越多了,才會愈加沉迷女色。原因有許多,其中最重要卻是朝中官員已極少進言,不像先帝那時進言者終日不絕。做為一個帝王,寧肯忍受一些既不精闢也不睿智的諫言,也不願意所有的官員都沉默不語,聽不見朝堂之聲,是帝王的悲哀。如今群臣建議都是傾倒一方,朝堂之上幾成一言堂,李治在政事上日益局限,無法揮灑自如。如今他若真提出廢後一事,恐怕群臣都會反對。

    「既然陛下如此堅決,臣妾也不便多說。」我抬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看著他的眼眸,「但這廢後到底是國之大事,非得皇后犯了大故,由文武大臣奏請,否則輕易是不能廢皇后的。」

    「唉……朕也確為此事,頗費躊躇。」李治緊皺雙眉,但聲音卻淡得聽不出一絲情緒,「不得其門而入……」

    「臣妾以為,這朝中大臣,最可畏的莫過於長孫無忌。他既為檢校中書令,執掌中書省,同時又知門下省事,還是天子舅父,顧命大臣,」我心念疾轉,按捺下微微波動的思緒,平靜地說道,「若他不答應,那文武百官便都不敢答應。如今陛下只須在長孫無忌前將話說通,此事便好辦了。」

    「這……」李治側頭看我,眸中有少見的憂愁,面色更是凝重得如同浸了冰雪。

    長孫無忌如今集兩省大權於一身,權勢之盛,可想而知。李治終於發現即使他勤政如故,能做的決定卻似愈發少了,只因權力已不意間地轉移到了長孫無忌的手上。而如今連廢後一事都要先經長孫無忌的許可,李治更是氣惱。我自然明白他心中的不快,卻有意要如此說。王皇后無子,這是李治此刻唯一能搬上檯面的廢後理由。倘若只是皇后殺一個未有公主封爵的嬪御之女,仍夠不上廢後的標準,何況此案未經證實,兩者權衡,反倒是無子關係著大唐的國運。但這個看似能搬上檯面的理由,卻絕不是一個能說服人的好理由,其他人我無法推斷,但我可以確定,長孫無忌必定不會同意。所以李治若去找長孫無忌商量此事,定會碰釘子,無功而返,他們君臣之間的隔閡必會愈來愈深。權術之弔詭,莫過於此。

    「陛下?」我見李治不語,便輕喚一聲。

    李治似才回過神來,淡淡地道:「明日你便隨朕去國舅府走一趟。」

    「是。」我垂睫,乖順地答道。

    李治忽地低頭輕吻我的脖頸,雙手在我身軀上遊走,他的聲音暗啞低沉,卻十分溫柔:「今夜,朕便留在此……」

    我輕抿唇,頭靠著李治的胸膛,正打算將就著身子承歡,卻忽然在他懷中嗅到一抹濃郁的芳香,這是大姊常用的一種香料……我立時如同浸入水中的燭火一般,猛地睜開雙眼,輕推開他:「陛下,臣妾今日身子不適,恐怕無法服侍陛下……」

    「嗯?怎會如此,朕分明記得你這幾日……」李治神色微變,似在隱忍,「罷了,既然你身子不適,那朕便在此陪著你……」

    「陛下的心意臣妾心領了,只是……」我輕笑,起身走到桌案邊,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書,「陛下近來勞累,臣妾實在不想陛下留下與我一同秉燭夜讀奏書。」

    「這……」李治似有些猶豫,但他仍走到案前,緊握著我的手道,「朕今夜……」

    「陛下。」李治話還未出口,屋外忽傳來內侍的聲音,「褚遂良在殿外求見。」

    「陛下,褚遂良此時求見,必有要事。」我歎了口氣,故做為難,「政事要緊,陛下快去吧。」

    「唉……」李治長歎,卻也無可奈何,撫了撫我的鬢髮,便轉身去了。

    我重又坐到案後,奮筆疾書。夜風緩送,有桃花的清香,雲壓得極低,微微的悶,似乎要下雨了。寂靜中,聽得院中流泉輕瀉之聲、雲煙深處的夜鶯啼鳴、枝葉在風中搖曳的微聲……

    自小公主夭折後,每個夜晚,我都懼怕,整夜不能入眠,幻影時常襲迫著我。我知道,在這幽深如海的宮門之中,沒有人真正歡躍,亦沒有人真正贏得了什麼……

    恍惚中,只見滿目殷紅。

    紅得如此淒艷,看久了令人雙目微痛,卻仍捨不得移開目光。就像明知是臨河倒影,卻仍試圖伸手汲取。下一瞬,鋪天蓋地的紅,潮水一般淹沒了我。我竭力掙扎,虛無感、厭倦感卻糾纏著我,拉著我往深處墜去……

    「啊……」我驚叫一聲,夢境如細瓷落地,轟然碎去。

    我陡然驚醒,冷汗涔涔。

    花影搖曳,一束流光落在窗欞之上,四周寂靜,一片昏暗,更漏滴下,香爐中的麒麟香尚未完全燃完,氣息稍顯濃郁,有些悶。綃紗帳幕在夜風中靜靜翻飛,如同獵獵舞動的狙殺。

    我這才發覺自己已躺在了榻上,身邊還躺著一個男人。

    「你……」我微怔,身旁的人卻突然翻身將我壓住,他的雙手緊摟著我,緊攫住我的唇,吻得狂熱,彷彿要將我吞噬進體內。

    「呃……」我嚶嚀一聲,瞬時便陷如他製造的情慾之中,他滾燙的唇、靈活的舌尖、濃烈的酒氣,都令我驚慌無措。不同於之前任何一個吻,此時的他極具侵略性,霸道地索求著我的每一道喘息。

    不,不對,他不是李治!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任何熏香之味,只有一股混合著汗與淡淡塵土的男人味道。更讓我無措的,是他的手。他的手正隔著我輕薄的衣料,正摩挲著我的背,我的頸,以及我的胸……

    「你,放開我!」我拼盡全力,才稍稍將他推開。淺淺光亮映出他的容顏,濃眉,薄唇,額角有一道極淡的疤痕,琉璃色的深眸……他離得這樣近,他的鼻息淺淺地交錯著我的。

    是怒戰!

    「你,你怎麼進來的?!」我氣惱地問道,想掙開他,他的雙手卻鐵箍似的摟著我,不動分毫。

    「你以為這宮牆攔得住我?」怒戰輕佻地說著,他的聲音十分低沉,卻似溫柔的呢喃,「做噩夢了?」

    「我……」我一時無語,因為方纔我確是做了噩夢,沒想到這醜態卻被他望見了,「夢原本就是虛無,既是虛無,那便也分不出什麼好壞。」

    「哦?方纔我聽見你似乎在喊,『不是我殺的』,你殺了誰?」怒戰垂下頭,他灼熱的氣息挑得我耳根滾燙。

    「我……」我頓了下,才問道,「你一定殺過許多人吧?當你殺人後,你就從未有過一絲不安麼?」

    「有人生,沒人養,自小,我就不是什麼王子,我只是流寇。刀頭舔血,今日不知明日事。我只在第一次殺人之後感到恐懼,夜夜被噩夢驚醒。」怒戰的雙眉遽然一抖,沉默片刻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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