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秘史【完結】 風流多情傾人國 這孩子就叫李弘
    在他的懷中,似有一生一世的安穩靜好,我幽幽說道,「所謂的三生緣份,或許只是那激盪人心的一回顧吧。呵,那時你就像個呆子似的望著我,口中喚我『花妖』……」

    「你確是花中之妖,那妖氣,由來已久。衣裳樸素,骨子裡卻是妖媚。那微揚的眉目,冷艷地、淒絕地、不肯妥協地,有股與生俱來的貴氣,我從未見過哪個女子有你這般的傲氣。」李治笑意暖暖,輕輕在我耳旁道出重如千鈞的話語,「你令我越看越愛看,越看越覺得自己願為僕役,哪怕為你驅使,甚至豁出這條命也是心甘情願的。媚娘,媚娘,你只是我一人的媚娘……」

    我眼前忽起霧氣,只覺一團藍紫色冷艷的火在熊熊燃燒,它與我胸中那團火相煎、相鬥、糾纏、廝咬、拚殺、絕不可融,直燒得我五內俱焚。現實與理想,愛與恨,悲與喜,如同陰陽兩極不能相溶,終於忍受不住煎熬,狂嘯而起。

    我不禁悲從中來,只因我已沒有選擇的權利。

    風急,輕卷群花,那一叢牡丹佔盡夏色,艷若胭脂,明若曉露,灼灼花光似能映痛人眼。那光燦之色,直照人內心欲言還止的私密處,那脆弱、膽怯、悲傷、不足為外人道的顏色啊……

    李治是天生的情種,成為他的所愛,甚至是最愛,是幸,亦或是不幸?與他的糾結,究竟到何時才是盡頭?

    只是世事倥傯,生死崢嶸,一切都由不得我沉溺於此,止步不前。

    那株黑色的牡丹,枝葉繁茂,孤高寂寞地豎立著,如同炎夏裡一抹黑暗的影子。

    *************************************

    面對一床春泥,我微俯首,它是如此肥沃,正是鋤地種花的好時節。我的園中,綠葉穠郁,牡丹盛放,那是沒有被塵世的風霜凍壞的奇姝。

    我手拿花剪,靜修花木,心中一片新婚燕爾才有的怡然與春色,神情是少有的專注溫和。李治贈於我的牡丹,我一直悉心照料,從不假手他人。

    「武姑娘。」宮女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頭,彎眉一笑, 「何事?」

    「淑妃娘娘來了!已到前庭了!」宮女氣喘吁吁,卻仍掩不住驚慌。

    「哦?」我放下花剪,輕佻雙眉。這蕭淑妃終於也按捺不住,想來探一探我的虛實麼?我原以為她能多忍耐些日子呢,看來仍是高估她了。

    「走吧,隨我去迎接淑妃娘娘。」我輕旋身,寬大的袖袍在風中揚起一個弧度,恰似一柄出鞘的利劍。

    ***********************************************

    「奴婢武媚娘,參見淑妃娘娘。」我緩步上前,微彎身,斂衽施禮。

    「武姑娘確是美麗絕倫,從面容上看,絲毫也瞧不出你比我長了幾歲。我以為陛下如此寵愛武姑娘,必定不會怠慢你呢。誰知你竟如此狼狽……」蕭淑妃微瞥了我一眼,眸中閃過一絲輕蔑。她的聲音清如銀鈴,人又生得明眸皓齒、眉黛淺輕、發如流泉,身著嫣紅紗衣,薔薇綾裙,髻上簪著一朵紅芍葯,確是明媚至極,灼人眼眸。

    我看著眼前這個美艷動人的女子,微笑淡淡。我一早便在此擺弄花草,穿梭其間,衣裙上沾染的斑斑泥土讓人想不側目都難。我卻不在意,只輕描淡寫道:「奴婢今日閒來無事,便來此照看花草。迎駕來遲,還請淑妃娘娘見諒。」

    蕭淑妃的目光轉向院中的那數株開得嬌艷的牡丹,先是一怔,而後便收回目光,她似只淡淡地一掃而過,恍若未見:「想不到,武姑娘還精通園藝之道。」

    我瞇眼,輕輕搖頭,諱莫如深地說道:「這可不是園藝之道,而是堪輿呢。」

    「堪輿?」蕭淑妃也瞇眼,兩道好看的柳眉細細地彎著,「你指的是風水?」

    「正是。娘娘可知,在宮廷之內,或豪門望族之中,草木皆欣欣向榮;而門庭冷落、產業頹敗之家,則萬物凋敝,由此可見人之氣運可鑒於草木。」我見蕭淑妃如此專注,忽起了戲謔之心,便煞有其事地說道,「所以奴婢以為,藝草植木若是得道,能為宅院助祥光而生瑞氣,否極泰來,庇護一世。」

    「哦?果有此事?」蕭淑妃美眸微眨,神情似信非信。

    「確有此事,譬如,紅色的花入室可令家宅興旺,而白花不能宜家宜室,」我頷首,抬手指向一旁的牡丹,那鮮紅的花色,似立即便要灼燒起來,明艷之姿映得滿園瀲灩生光,我輕描淡寫地道,「所以在這皇宮之內,也少見白色之花,只種植大富大貴之花。譬如牡丹,它特有的富麗、華貴與豐茂,被世人視為繁榮昌盛、幸福和平的象徵。」

    蕭淑妃似是被我說動,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牡丹,眼中現出驚艷之色,珠唇吐玉地道:「武姑娘果是個中好手,將這牡丹照料得如此美艷,我十分喜愛,不知你可否割愛,贈我幾株?」

    「娘娘既下令,奴婢自當從命。」我瞧出她的用意,心底自是透亮,面上仍是笑吟吟地道,「只是牡丹的護養較為煩瑣,恐怕娘娘會不勝其擾。」

    「哦,此話怎講?」蕭淑妃一怔,隨即問道。

    「牡丹最喜夏季涼爽,而寒冬卻耐不住嚴寒。所以它要有適度的雨水,充足的光照,但在夏日,正午之陽太過強烈,又有西曬,那便需要略有庶蔭以避之。」此時正是正午,陽光熱辣地潑濺於地,我伸手取過放在石桌上的一碗清水,用手沾了水,遍灑四周,那水很快化作一灘水跡,唯有餘涼仍飄散不去。想來是這清涼之水,稍緩了酷熱,那樹叢中一直鳴叫不停的蟬突然沒了聲息,我邊灑水,邊解釋道,「每日正午,必要拿些清水為它解暑,少則一次,多則三次,不可懈怠。」

    「我原先還疑惑為何陛下會流連你處,今日一見,方才恍然大悟。」蕭淑妃緩緩說道,眼中似有兩簇火焰媚然閃動,「武姑娘你貌美如花,又知書達理、見識廣博,無怪陛下會鍾情於你。」

    「淑妃娘娘過譽了,奴婢惶恐。」我心底一沉,面上卻若無其事地說道,「皇后娘娘賢良淑德,深得陛下敬愛。淑妃娘娘美麗溫柔,才受陛下寵愛。奴婢乃粗鄙之人,不及二位娘娘半分,淑妃娘娘如此說,真是折煞奴婢了。」

    「武姑娘不必過謙,我先告辭了,改日你可移步我處,我們可觸膝詳談養花之道。」蕭淑妃眼睛勾勾地盯著我片刻,而後微一頷首,亦不多語,逕直地向園門走去。

    「奴婢送娘娘。」我亦不敢大意怠慢,緊跟在蕭淑妃之後,送她出園。不料才行兩步,我便覺腹中一陣絞痛,巨痛難忍。我從今早便忙與照料花木,正午日頭毒辣,暴曬之下,莫不是動了胎氣,臨盆在即了?

    「呃……」我方才想開口喚人,卻見前方有一灘油漬,想來是漆樹的花匠留下的。而蕭淑妃正細步前行,絲毫沒有留意到。額上已有細微的汗珠,我強忍巨痛,再偏頭看去,右邊是一片新翻好的沃泥,溫軟潮濕……靈光乍現,腹中仍是疼痛如刀絞,我腦中卻是一片清明。

    「啊!」下一刻,蕭淑妃便毫無防備地踏到前方的油漬,她駭得花容失色,驚叫起來,頓時失了重心,側身向我倒了過來。

    我早有防備,忍著疼痛,微錯身與蕭淑妃輕擦而過,右手將她輕輕一托,而後我腳下再一個踉蹌,蕭淑妃便穩住了身形,我卻摔在了軟膩的泥土上。

    「恩啊……疼,疼死我了……」我倒在泥地裡,腹中疼痛更劇,雙腿間似有一股熱液緩緩流下,衣裙上血色斑斑。我的神志昏然欲睡,唯有心中一絲清明警示我必須振奮清醒。

    「啊,啊,啊!!武姑娘!」幾名服侍我的宮女驚慌四措地跑上前來,她們圍在我身邊,亂成一團,有些顫抖地扶著我,有些快步跑去尋找御醫,而蕭淑妃呆立一旁,駭得瑟瑟發抖,面青唇白。

    很好……我冷冷地看著,恍惚笑了。

    「滋——嗶!」枝上那原本沒了聲響的蟬突然齊聲鳴奏,似用盡全身氣力那般淒厲地叫著,直要將那青天穿透。

    微醺的風,淡衫薄羅,迷離花色,石徹欄階,一切美方初綻。壇中的牡丹,是故事發生的見證,它冷眼旁觀著,是貌若無情的陪襯,是暗自芬芳的背景,它似不肯入戲,寧受酷熱而不願落入凡塵,只餘那一枝錦繡絢麗的傳奇。

    **************************************

    混沌中不知朝夕,時夢時醒。整個偏殿都是我撕心裂肺地叫聲,依稀望見幾個人影在我眼前來回穿梭。

    錐心之痛,切膚之苦,產子一瞬,滿天紅光,使人為之眩目。耳邊忽然傳來那聲清亮暢快的嬰啼,興奮、喜悅、幸福立時湧上心頭,先前的恐懼與痛苦隨即全都煙消雲散。

    一旁的宮女興奮地叫道:「恭喜姑娘!是個男孩!」

    懷抱著仍在哇哇啼哭的嬰孩,我虛弱地長吁一口氣,心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媚娘,媚娘!」李治掀開帷帳,急迫地快步奔了進來。他頭戴皇冠,身著冕服,顯然是方才匆匆從朝上下來。他一臉焦慮,待望見我懷中的嬰孩時,竟像孩子般綻露出天真的笑容,「這,這是我們的孩子?!」

    「是啊……陛下……」我恍惚出神,過了良久才想起要應他。

    李治緩步上前,他先看了看孩子,而後俯下身,抬袖拭去我額上的細汗,柔聲道:「媚娘,苦了你了……」

    「能為陛下誕下子嗣,奴婢再苦也是值得的。」我已回過神來,微笑道,「陛下國事纏身,怎會趕來?」

    「朕聽說你受驚跌倒,忽然要生產,心中焦急,哪裡顧得了許多……」李治邊絮絮叨叨說著,邊坐到了榻邊,他小心翼翼地將我與孩子都抱在懷中,伸手來摸孩子的小臉,滿面歡愉之色。

    我見李治歡喜之情溢於言表,想來他必定也是十分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心中的大石便此落了地。李治撫慰我的手,溫柔異常,我卻不得不從這溫存迷戀中掙扎醒來,脆弱的心神不容許有任何錯亂,我淺淺一笑,深深地凝視著李治:「陛下,不知陛下給孩子想好名字了麼?」

    「嗯?尚未想好。」李治一怔,隨即拍腿歎息,「朕先前是想過幾個名字,而後一想,這孩子還未出世呢,是男是女還不知,起了名字怕也是用不上。不如等到孩子降生,再起也不遲。」他頓了下,眸中靈光一閃,「媚娘你學識在朕之上,不如就由你來為我們的孩子取名好麼?」

    「奴婢不……」我眼眸一轉,才要說出拒絕的話語,李治便截了我的話頭,「媚娘不必過謙,朕說了,這孩子的名字便由你做主了。」

    「是,奴婢謝陛下恩典。」我垂目略一思索,沉默片刻,便微笑道,「這孩子就叫李弘。」

    李治將這名字輕念一遍,饒有興趣地說道:「李弘?大氣恢弘,弘者,大光明也,是個好名字。」

    我淡笑不語,其實這個名字在我心中別有深意,「李弘」是道教的讖語,「老君當治,李弘當出」,這是王者之氣。

    「對了,宮女來報,說那時是因蕭淑妃推撞了你,以至你動了胎氣,可有此事?」李治面色一凝,緩緩問道。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