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秘史【完結】 風流多情傾人國 今日朕定要殺了這個逆子!
    「滾開!」陛下沉沉低吼。

    「陛下!陛下,不可啊!」長孫無忌、房玄齡兩人這時也從殿外飛奔進來,他們跪在陛下面前,死死地抱住他的雙腿,「陛下,太子就算有千般過錯,但他是您的親生骨肉啊!」

    「滾開!今日朕定要殺了這個逆子!」陛下踢開眾人,步步朝太子逼近,手中寶劍閃著雪亮的冷光。

    只見一線銀光破空劃過,似飛雪撲面,倏忽即滅。這彈指之間,陛下手中的長劍錚然落地。

    「世民。」

    這世間還有何人敢直呼陛下之名?我恍惚地抬眼望去。

    母親……簡單二字,我卻喚不出口。

    她從容地踏進殿來,手持精巧短弓,顯然方纔那箭是她所發。她九尺長髮已剪去大半,青絲在頭頂高挽成髻,白袍飄飛,灼灼美顏,懶散淡定,不言不語便已風姿倜儻。華貴天成,青幽冷洌,如一柄明若秋水的寶劍,又似一塊燦煥美玉,泠泠繁榮光芒似雪,飄逸出塵,這分明就是一個俊美無雙的少年,足可令任何一顆懵懂的少女心害羞起來。

    尉遲敬德緊隨她身後,這個目空一切、敢在朝堂之上公然毆打大臣的武將,如今竟心甘情願做起她的保鏢,他立於她的身後,為她擋下那蜂擁入殿的宮中侍衛,不讓他們靠近她半步。

    「母親!」

    (風明篇)

    風起,風過,殿內燭火微動,牽曳著殿中數道陰影搖蕩飄漾,遙遙聽著風聲如泣,恍若隔世。

    我仰首望著李世民,他半身隱於一泊燭影之中,滿浸的殺氣,宛若蟄伏的蝙蝠般撲天蓋地飛來。如一滴雨落於平靜的湖面,波紋層層漾開,他的眼在火光中折出斑斕的精光。

    早已冰封的心湖仍是起了漣漪,不復鎮定。

    思緒茫茫,萬般意念,忽生旋滅。

    原該是他,終究是他,只能是他。

    這個男人,是牽繫我一生的執念。我與他,相距不過七步,卻似咫尺天涯。

    他從高處俯視著我,諱莫如深,而後緩緩朝我伸出手,近在咫尺,彷彿立即便能觸及到。但他終是克制住了,還未全然伸出的右手,倏然垂下,隱於寬大的袖中,似已將心中的隱秘徹底緘封。

    「明姐姐……」李承乾飛奔上前,抱著我淚流滿面。

    這個曾在我懷中哭泣撒嬌的小男孩,早已長大成人。在他俊美柔和的面容之後,我看見了稜角崢嶸。

    「母親……」媚娘立在原地望著我,神色亦靜,但不難辨出其中的震動,但那些情緒轉瞬即逝,忽而默然。

    我似已聽見風聲呼嘯,如山魈在幽谷淒厲地嘶鳴嗥叫。三尺寶劍瞬間由鞘出破身而出,閃耀青光,揮斷流水,將莫測歲月中所有的隱秘往事一吐而盡。

    與其默然懷念,不如大方回顧。

    我回擁李承乾的雙手在微微顫抖,心劇烈搖蕩,無法言語,我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望向李世民,輕輕地搖了搖頭。

    「來人,將太子帶下去。」李世民側頭看著我,目光清定,他長歎一聲,那聲音彷彿自極遠處傳來,「先禁於東宮,來日再做裁決。」

    「明姐姐……」李承乾猶抓著我的衣袖,不捨放手。

    我安撫地拍了拍的他手背:「去吧。」我側頭再看李世民,他卻恍若不見,已回過身去,不言不語,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傲與孤絕。

    我一時思緒紛呈,只呆立在原地,一旁的尉遲敬德扯了嗓子叫著,他粗獷的喊聲在殿中迴響:「喂,明小子,事情辦完了,我們快走!老秦快不行了!」

    尉遲敬德拉了我的手便要向殿外跑去,原本屹立不動的李世民忽然發話,他的聲音在寂靜中亦不顯突兀:「明……」

    那聲輕喚彷彿自我的心谷深處響起,很遠,卻又似很近,我掙開尉遲敬德,回身看向李世民,靜寂半晌,語氣鄭重:「等著我。」

    時間改變了我們,但有些卻永生不變。李世民若是頑石,我便是堅冰,只能緩緩提升熱度融了,決不能以蠻力敲擊,否則,便只得玉碎的下場。

    「呵……」李世民遙望著我輕笑,他的笑聲中別有一種無奈,像寒風吹斷了枯枝,只剩瘖啞的一聲呼喚。

    一如約定,我與他在此重聚,又暫離。

    「母親……」媚娘上前拉住我的衣袖,欲語還休,笑如晨曦,能照亮觀者的眼眸。

    我垂首微笑,牽起她的手,溫婉低語:「媚娘……」

    我抬頭朝李世民微一頷首,便轉身攜媚娘出了大殿。

    寒風拂面,飛雪如絮,滿天紛揚的雪花,卻無一朵能滯留於我的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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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淡如煙,白雪紛飛,沉澱了所有雜色,天地仿若洗過,純透幽明,探不清夜色的濃薄。

    窗外梅花影,香氣恬淡,散得極遠極清。

    數十年縱橫沙場的滄桑深深地鐫刻在秦瓊憔悴的臉上,那雙令天下豪傑都為之驚歎的金鑭如今靜靜地放在案上。

    我心中隱約想起什麼,被風一吹又失落了,頗有些悵然。

    笛聲忽起,淺若溪水,如時光倒流,如詩如夢,浸透了月光與夜氣。無數往事似在笛音中漸逝漸遠,激揚、潺緩、微慢,溟濛、混濁、清澈……

    一曲終了,秦瓊淡淡笑了,他的目光依然清寂,即使心傷至深,亦不見半點陰霾:「明,這笛子是伯當給你的?」

    「恩……」我微微頷首。

    「伯當、雄信、羅成都已去了,只餘我一人……」秦瓊垂眸輕歎,倦意盡露,「在我臨死前,能見你一面,已是再無遺憾了。」

    「秦大哥……」我禁不住有些哽咽。

    秦瓊神色平靜地凝視著我:「明,別哭……在我臨走前,不想再看見你的眼淚……」

    塵世紛紛,弱水三千,而他是最清澈的那一泓。他不願見我的眼淚,然,不流淚,即使我願意,亦是不能。但這一瞬,在他面前,我的心軟弱如幼童,不由自主地頷首應允。

    「傻丫頭……」秦瓊撫著我的發輕輕笑了,所有的一切都無可避免地在光陰的促迫中改變,唯有他,笑意清淺,一如當年,無任何怨懟與悔恨。

    心口泛起隱隱的疼痛,但我唇邊仍逸出一絲笑意:「秦大哥,我都做了母親了,怎麼還能是傻丫頭呢?」

    「我聽敬德說了,武媚娘是你的女兒?」秦瓊微一揚眉。

    「恩……」對此事我不想多做解釋,只低低應了一句。

    「咳咳……」秦瓊見狀也未追問,他猛地激烈而短促的喘息起來。

    「秦大哥!」我驚叫一聲,才想探身上前,卻被他擺手阻止了, 「明,再為我奏一曲吧……」

    「嗯。」我輕攏漫天飛飄的思緒,笛音瞬時如水滑落無底的深潭中,濺起清淺柔碎的漣漪,游音輕顫,若隱若現,無法觸摸,忽而嗚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秦瓊仍躺於榻上,他清和的眸光,令我依稀瞥見了往昔的月色。那年齊州的月光是如此靜溢,溫柔,悄悄灑落,澄透空淨,如同剔透的琉璃。十六歲的我與秦瓊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遙望螢火,靜聽蛙鳴。美好無暇的回憶是芬芳的春花,煙花般燦爛而又驚鴻般短暫,在現實碰觸的瞬間,萎落與地,消失如塵。

    數年光陰,迢迢難覓,遙謠難期,我與他,終是殊途同歸。

    笛音忽一瀉千里,墜入深淵,似一聲歎息在斷崖上空徊遊蕩,待回頭細聽已是絕響,魂兮夢兮。

    我仰起頭,破碎冰冷的月光和著飛雪迎面而來,微感暈眩。

    「秦大哥……」我猶豫著緩步上前,秦瓊靜靜地躺於榻上,彷彿只是睡著了,他面容平和,唇邊猶帶著一絲微笑。

    「這一生,有兩個男人在我的生命中佔據了最重要的位置。一個是你,一個是世民。他很冰冷,而你很溫暖。即使你的溫暖是淡淡的,但是卻能令我有平靜如家的感覺。所以我喜歡你,這種喜歡,是一種我可以去依靠的喜歡。」我蹲下身子,半跪在榻邊,執起秦瓊的手輕貼在面頰上,「知道我任性善感,你總把一切錯誤攬在自己身上。你從不令我哭泣,我的眼淚滴落,你便將它冰凝在自己心裡,你總是用滿眼的痛來細緻溫柔地擁我入懷。我知道你愛我,所以我在你面前總是嬌縱得如同孩子。但我也同時被羈絆,總是走不出你眼裡那伸手可摘的溫柔。辜負了你,我心很痛,多年以後,這痛還在生長,如今我的心仍在隱隱的痛……原來世人終要彼此傷害,我傷你,他傷我,我又傷他……如此種種糾纏不清,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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