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黑暗潮濕的地牢裡,一位白髮蒼蒼,面容憔悴的老者正匍匐在地上。他巍巍顫顫的捂著胸口,低低的喘著粗氣,任由鮮血從胸口裡汩汩的流出,仍是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人類魔導師,你還沒有想通嗎?」
一把利劍從老者的胸口處狠狠拔出,原本細細的血流突然如瀑布般隨著利劍走勢傾洩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淒美的血痕,轉眼消失。
老者五官因疼痛而扭曲的糾結在一起,但是眼神依舊沉靜頑強。他毫不畏俱的盯著眼前的魔鬼,眼裡閃著信仰的懺誠。
執劍者將手中的利劍送到嘴邊,伸出舌頭順著劍鋒舔食鮮血,一雙陰鷙的眼眸微瞇的透著精光,絕美的面容在地牢裡微弱光線的映照下,顯得更是攝人心魄。
「我看,你還需要一點時間。」
妖艷的雙唇開合,輕輕的抿出一句話。
「過了今夜,你人類族的臣民們皆會成為我的部下哦。」
老者聞言,心底一悸,仍是不發一言。
今夜,今夜將是最後的機會了,他一定要找到魔力的繼承人……
早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百葉窗,輕柔的灑在少女的臉龐。少女長長的睫毛沐浴在陽光中微微抖動,彷彿有許多精靈在睫毛上跳舞。不一會兒,長長的睫毛眨開了,烏黑亮麗的眼睛因為沒有焦距而顯得茫然,但卻絲毫不影響少女的美麗。白皙如羊脂玉的臉龐,吹彈可破的肌膚,清澈澄淨的雙眸,小巧蹺挺的鼻樑,粉嫩的雙唇,仿如一朵在夜間綻放的粉玫瑰,純淨嬌柔,柔軟憐愛卻又堅強執著。
很多人都曾對少女說過,你很漂亮。
但也有更多的人說過,只可惜,你看不見。
是的,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上帝給你關上了一扇窗戶,就會給你打開一扇門。少女擁有了令許多人震憾羨慕的容貌,但卻缺少人人都擁有的光明。
如果可以選擇,少女寧願與許多人一樣,擁有光明,而容貌平凡。
少女的名字叫,蘇子穎。
「子穎,你起來了嗎?」奶奶在門外問道,她清楚蘇子穎的作息時間。這個可憐的孫女從小便失去父母親,是由她辛辛苦苦一手帶大的,是她最心疼也是最心痛的孫女兒。
「奶奶,我起來了。」蘇子穎甜甜的回應道。清脆的聲音就如她的主人一般,年輕而充滿活力。
從有記憶的時候起,蘇子穎便一直是生活在黑暗中。雖然她也極為渴望光明,但是一個從未見過光明的人,她並不瞭解光明的好處,反而因為對黑暗的熟悉,令她察覺不出黑暗有什麼不妥之處。也許,因為黑暗她不能出去旅遊,不能與同齡的女孩一樣談場朦朧的戀愛,甚至不能離開家以及附近熟悉的區域。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呢?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奶奶,只要奶奶在她身邊,她願意一輩子在這個房子裡生活。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不是沒有好奇,但她深深的明白,再精彩的世界,也沒有奶奶來得重要。
「好的,那你等會兒下來吃早餐哦。」奶奶和藹的說道,接著門外就傳來奶奶下樓的聲音。
蘇子穎摸到放在床頭的衣服,脫下身上的真絲睡裙,換上白色棉質長裙。長裙是奶奶買給她的,荷葉邊領口,小燈籠袖,立體腰身裁剪,蕾絲花邊鑲鉗,輕柔舒適的質感,襯得蘇子穎猶如落入凡間的精靈,又似乎惹人憐愛的公主。
蘇子穎看不見,她並不知道自己這一身的打扮是何等迷人,但是她覺得這款裙子穿在身上柔軟而舒適,所以她常常選擇穿這條裙子。
洗漱完畢,蘇子穎下樓與奶奶吃早餐。
十七年的黑暗生活並沒有使蘇子穎變得沉默鬱悶,也許是因為奶奶的疼愛,使得她性格開朗活潑,又比同齡人堅強勇敢。她完全可以自理生活,甚至可以幫助他人,因此在這個生活小區裡,她成為許多小孩子的榜樣,也成為許多鄰居最喜愛的小姑娘。
「奶奶,待會我去下超市,替你買點牛奶回來好嗎?」蘇子穎喝著麥片粥,朝向奶奶微微傾著頭,輕笑著問道。她齊眉的劉海柔順的服貼在額際,烏黑的秀髮輕柔的灑在兩肩,偶有幾根俏皮的髮絲離隊飛舞;骨碌碌的大眼睛閃閃發亮如璀璨星光,甜蜜清脆的嗓音入耳舒適。奶奶望著蘇子穎心底一陣發酸,多漂亮的人兒啊,為什麼卻又偏偏遭遇這樣的命運,否則,她該是多麼幸福。
蘇子穎久久不見奶奶的回音,反而聽到奶奶的呼吸似乎抽了一下,便知道奶奶又在多愁善感了。
蘇子穎俏皮的一挑眉,說道:「奶奶,要不我給你買頭奶牛回來好了,怎麼樣?」
奶奶噗哧一聲笑開了,兩眼彎彎如月亮。呵呵,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妖精啊。罷了,不多想了,只要她們兩人能在一起廝守就夠了。只是,她自己年紀越來越大,實在擔心如果她有一天去了,有誰能替她照顧好她的寶貝孫女呢?
「好的,那你出去走走吧,我待會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吧。」
「嗯!」蘇子穎甜甜的應了聲。
超市離家不遠,就在出門後左轉一直走就到了。蘇子穎習慣自己出來買東西,街上的左鄰右舍也都熟知她,每次出門如果遇上前路有什麼阻礙,總會有人熱情的上前領她越過。有些沉默不愛說話的人則會默默的替她移開障礙物。蘇子穎雖然看不見,但她的耳朵異常靈敏,每次她都能及時的說出謝謝,所以每個人也都更加的珍愛這個小精靈。
蘇子穎去超市的一路上,總會與人打招呼。碰上愛說話的嬸嬸,她也停下與她們聊聊天,很多小城的消息社區的八褂她都是經由這個途徑得知。這些大嬸們的消息可偎是與時俱進,一點也不落後。
「李嬸,你最近身體還好吧?」蘇子穎甜甜的問候。
「小穎啊,謝謝你關心我這老婆子羅,我身體還不錯,就是前陣子下雨呀那個風濕又發作了…………」
「王嫂,您兒子是不是昨天在學校又得獎啦?」
「喲,小穎啊,這你都知道了啊,其實也沒什麼啦,那小子平時就愛讀書,這次的作文比賽題目又很簡單……」
小穎親切的與每一個遇到的居民打著招呼,原本十分鐘就走到的路程過了二十分鐘她還沒到超市。
正當小穎在超市門口與遇到的陳叔在聊著天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震天的爆炸聲。
轟————
小穎當下就感覺到心中一陣緊抽,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她的全身。
「怎……怎麼了?」小穎緊張的問著身邊的人。
「小穎……」站在旁邊的陳叔緊張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看到濃煙滾滾的方向好像是小穎家那邊的,他拿不準是不是蘇子穎家出的事。
「陳叔,哪裡發生爆炸了?」小穎慌張的一把抓緊陳叔的手,她心底的預感太強烈了,此時她乞望有人來告訴她,不是她家裡出事。
「這……小穎,好像是……」陳叔吱吱唔唔的不敢說話。
「小穎,不好了!」剛剛聊過天的王嫂跌跌撞撞的跑來,慌慌張張的喊道:「小穎,你家裡煤氣爆炸了。」
轟。
仿如聽到第二次爆炸聲,蘇子穎被震得僵直。
「王嫂,你說什麼……」陳叔急道,這個王嫂怎麼這麼魯莽,蘇子穎又看不見,告訴她不是憑空讓她著急嗎?「快打電話報警。」
「哦……」王嫂應道,急急轉身找公用電話去了。
「小穎……」陳叔怕蘇子穎受不住,緊緊的扶著她的胳膊。
「奶奶,奶奶……」蘇子穎淒厲的尖叫出聲,轉身就想往家跑去。腳下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幸好有陳叔緊緊拉著。
「小穎,你別著急……,你奶奶不會有事的。」陳叔聽著蘇子穎的尖叫聲,心底就發酸,這兩個相依為命的祖孫倆啊。
「陳叔,帶我回家,我求你,快帶我回家……」蘇子穎哭泣的嗓音哀求著,她滿臉淚痕的扯著陳叔的衣角,極度的壓抑著翻湧而來的恐懼。
「好的,小穎,扶著我,我帶你回去。別著急,你奶奶不會有事的。」陳叔一邊安慰著蘇子穎,一邊扶著她朝著火的地方走去。
煤氣爆炸的地方是廚房,雖然暫時沒有危及旁邊的屋子,但是蘇子穎的家裡已經是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了。王嫂已經給110打了電話,過一會兒就會有消防車和救護車來到。
蘇子穎的家外已經圍滿了許多居民,看著著火的蘇家,人人都在歎惜。
「奶奶,奶奶……」蘇子穎費力的擠過人群,一雙淚眼無助的對著前方。
「小穎,別靠近了,前面危險。」陳叔勸著小穎,周圍的人也在開始安慰小穎。
蘇子穎感到前方熱浪滾滾,她知道,她到了家門口了。憑著她十七年來對自家環境的熟悉程度,她不知道從哪生出來的力氣,一把掙脫了陳叔的手,直衝進火海。
「奶奶——」
「小穎,別——」
「這傻丫頭……」
圍觀者看著蘇子穎的背影消失在火海中,無一不感到悲傷。
好熱。
好嗆。
蘇子穎趴在地上一步一步尋找廚房的方位。
奶奶,奶奶,奶奶你在哪裡。
你快回答我啊,奶奶,你在哪裡啊。
火苗竄過頭頂,濃煙塞住鼻孔,渾身都像是已經著了火,很難受。但是更難受的是看不見,看不到奶奶的身影,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蘇子穎第一次感到她是這麼的痛恨自己,為什麼她沒有一雙好眼睛,為什麼她看不見。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請求你替我救救奶奶,只要奶奶平安無事,我願付出一切代價。
恐懼,像此刻的火舌一般一波接著一波的襲來。
蘇子穎的內心強烈的祈求著,光明,給我光明,我需要光明,我要看到我奶奶。
頭頂上著火的樑柱開始墜落,傢俱也開始倒塌,火舌更肆無忌憚侵襲蘇子穎的世界。
蘇子穎感到她習慣的黑暗世界越來越熱,似乎就要將她吞噬了。
就在她即將就要墜入更無邊的黑暗中時,一點星光飄飄乎乎的在她眼前出現。
光?那是光嗎?蘇子穎疑惑著,她怎麼會看到光?但是那點搖搖擺擺的好亮,而且,越來越大,還有暖暖的感覺從那亮點處傳來,她,上天堂了嗎?
蘇子穎慢慢的朝前方的光亮處走去,無論如何她必須去確定一下,也許有機會救到她奶奶。
溫暖的光亮如畫中的顏料般漸漸暈染開黑暗,炙熱的火苗也隨著暈開的光明而慢慢消退。蘇子穎看到了,她看到了自己一直居住的房子,她常常坐的原木靠背椅子,她喜歡的坐墊,還有一切她摸過無數遍的傢俱,她的家,就在這片光明裡,完好無損。
這是怎麼了?
她真的到天堂了嗎?
蘇子穎美麗的雙眸充滿著驚奇詫異,她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先是她的眼睛看到了光,接著是她的家完好無損,然後……
然後,奶奶呢?
蘇子穎朝廚房狂奔而去。
廚房裡,一位銀髮老婦正站在櫥櫃邊整理手上的菜餚,陽光透過玻璃窗暖暖的照在她臉上,上面掛滿的是慈祥幸福的微笑,彷彿她正想到她最重要的寶貝。
是奶奶,站那裡的一定是奶奶。對了,她正準備做糖醋排骨呢。只是,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水籠頭裡的水也是靜止的,就好像時間突然間在這一分鐘停止了,這是怎麼了?
「奶奶,奶奶。」蘇子穎不斷的晃著奶奶的雙肩,奶奶你快醒醒啊,千萬不要開火,煤氣正洩漏啊。
你現在正處於爆炸之前。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蘇子穎的腦海裡響起。
「誰?」蘇子穎四處張望,沒有人。
我可以救你的奶奶,只要你答應替我辦一件事。
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蘇子穎雙手輕扶頭額,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你可以救我奶奶?」蘇子穎問道,只要能救奶奶她什麼都願意做。
是的。
「好,我答應你。」
蘇子穎堅定的回答到。如果說話的這個人是神,那麼,即使讓她下地獄她也毫不退卻。
只是蘇子穎沒有想到,這個人,真的讓她下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