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點頭,待她一走,就悄悄出門。而府中的下人看到她被帶走,也有人去通知周襲君。等丫鬟拿了繡線回來,周襲君已經到家了,正盯著桌上繡了一半的東西發呆。
「將軍。」
周襲君回過頭來:「少夫人進宮了?」
丫鬟眨眨眼,面露疑惑:「奴婢出去的時候還在啊!到那邊聽說展當家進宮了,怎麼小姐也進宮了?」
周襲君看著她手上的繡線:「你獨自出去做什麼?怎麼不跟在小姐身邊?」
「小姐讓我去拿線!」丫鬟急忙解釋。
他聞言,拿起繡了一半的荷包,嗤了一聲:「她什麼時候有閒心做這些了?」
「那是……那是小姐給將軍繡的。」
周襲君手一僵,抓緊了荷包,故作平靜地問:「繡給我做什麼?」
「奴婢也不知。小姐早晨還說以後會常做這些呢,繡了一半發現線不夠顏色,就讓奴婢去拿。」
「知道了。」周襲君放下荷包,轉身出門,「我進宮去。」-
展容到隆福宮時,比她先到的展鈞已將那日的情況複述了一遍。上面坐著秦雲光和太后,側邊坐著李附美和季涼若、站著負責此事的官員周遠正;秦雲蘿、丁遠和展鈞都跪在下面。
展容一進去,秦雲光就大喝一聲:「展容你好大的膽子!昨日你抱了死人,居然敢進宮來!」
「皇上饒命,請聽民婦陳情!」展容慌忙跪下,連磕了幾個頭,「民婦也是萬般為難!若如實稟報,一邊怕皇上說民婦故意推諉,連小門小戶都親自把東西送去,卻不送娘娘的;另一邊,這種死個小老百姓的事,自有官員料理,民婦說到皇上跟前,一來有點小題大作、二來是故意給皇上添晦氣……」
「你來不更晦氣?!再說,雲蘿是公主!能一樣嘛?還算是小題大作嗎?!」
展容又道:「正因為是公主,民婦更不敢說了。民婦一邊還是周家人,說了就像那唯恐天下不亂的長舌婦,與公主為敵、故意落井下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周家和公主、太附美有仇,這樣一來,不是牽扯到太后和皇上身上?本是公主個人家事,何苦鬧成這副模樣?」
太后聽了這話,正中心口,忍不住點頭:「她的顧慮也有幾分道理。」
展容聽她贊同自己,心裡鬆了一口氣,繼續對秦雲光道:「而若胡編理由或者不說理由就不進宮,那不就是欺君之罪嗎?所以民婦才沒有說,照樣依皇上上午的旨意進宮來。」
「聽說那死的人是展家丫鬟,也是丁駙馬表妹——這駙馬的表妹何時成了別人家的丫鬟?難不成堂堂萬盛皇朝的駙馬連養一個丫鬟都養不起?」
展容頓了頓,語帶感慨:「只怕不是養不起,而是不能養……」
跪在一邊的秦雲蘿動了動,低著頭沒說話。
「怎麼說?」秦雲光問。
「其實,小怡——就是駙馬的表妹——她死之前,民婦及家人皆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去年夏天我嫂嫂在路上撿的,當時她暈倒在雨中,身子孱弱、奄奄一息。嫂嫂把她帶回去後,請大夫醫了許久才好起來,問她怎麼會落到那種境地,她也不說,卻在沒人時偷偷哭,看到我嫂嫂的孩子更是哭得凶……因為大夫說她產後失調,我們以為她是被人強迫生下了孩子,所以也不好問;她願意在展家當丫鬟,展家便收留了她……誰知,她死時突然叫著要見丁駙馬!待丁駙馬來之後,我們才知,她原來就是傳言中的那個人……」
「傳言中的那個人?什麼傳言?」
展容偷偷瞥一眼秦雲蘿,小聲道:「民婦不好說……」
「朕要你說!」
縱然是他的命令,展容還是猶豫了一下才道:「傳言四公主不能生子,給丁駙馬納妾,妾室生下孩子後,她將孩子佔為己有,將妾室趕出了家門……」
秦雲光一聽,大怒:「雲蘿!你好大的膽子!」
「雲蘿知錯!」秦雲蘿使勁磕頭。
李附美急道:「她已經知錯了,這事就算了吧!」
大家皆不說話,只有丁遠道:「此事可以算,但公主殺了人,該怎麼算?」
李附美一窒,急了半天道:「她是你妻子!你怎能將她往死裡推?!」
「是公主先與微臣過不去!」
「那也是你不對在先!公主不知向我哭過多少回,說你枉顧她公主的身份,私養小妾、與表妹私通!」
「微臣從未私養小妾!」丁遠道,「唯一的小妾便是公主自作主張,納了小怡!微臣與小怡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但有緣無分!微臣娶了公主,不想再和她有瓜葛,就將她送到別苑,請了丫鬟、僕婦照顧她!她在別院一年多,微臣不想落人話柄、給公主和自己添麻煩,從未去看過她!微臣給她尋了門親事,只差三天花轎就要臨門,公主卻將她接了出來,非要讓她給微臣做妾……此前種種,已如過眼雲煙,孰是孰非也沒個論斷,微臣只求皇上為現在的事主持個公道!公主殺人,就可以網開一面嗎?」
他話音一落,大殿裡陷入可怕的沉默。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秦雲光揉了揉額,扭頭問季涼若,「涼妃,你是局外人,你說說這事該如何是好?」
「臣妾不知。」季涼若道,「律典只說殺人償命,卻未細說種種實際情況。臣妾只能說,經此一事,可將想得到的情況都加進去,往後再有類似特殊的命案,記了的就可直接按律法辦事,沒記的才再次商議,不用每次都鬧得麻煩。」
她說了當沒說,秦雲光也沒回答,轉頭問周遠正:「周大人如何說?」
「有句話叫做『有律按律,無律按例』——但本朝尚未有王公貴族殺人的例子……前朝雖有,但這種事,少有將前朝用在本朝的。」
「既然本朝沒有,就借鑒一下吧,前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