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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母親在世的最後一天,大家為她慶祝生日。
吃完午飯,他滿身酒氣,回房沐浴。
浴池盡頭的案桌下傳來聲音,小小的籍兒逃了,留下她在那裡。她蜷縮於地,如含苞待放的荷,有一抹嬌羞、一抹溫柔、一抹膽怯……
彼時,他是十八歲的清雋少年,她是一十歲的無知女孩,他看見她無爭無慾的眼、不染脂粉的臉,看見她眼中的純淨與天真,屬於那個年齡、那個境況該有的害怕與無助……
他的心為她變得溫柔——那時的心,那時的她。
他興起一抹戲弄她的心思,問她:「你想做我的妃子是不是?」
「才不是!」她脫口而出。
「不是嗎?那你為何偷看我洗澡?」
「我……才沒有!」
「沒有嗎?你這個位置看得剛剛好啊?」看見她著急又膽怯的樣子,他實在忍不住逗弄她。
「我沒有要偷看……」她急得哭了。
「可你看了。」他說,「女孩子,不能將身子給男人看,也不能隨看男人的身子。看了,就得嫁給他。你一定是想看了我,然後嫁給我,好享受榮華富貴,就像外面那些娘娘一樣。」
「才沒有!我沒有想要嫁給你!我也不要做娘娘!我只是要撿珠子!」
「這顆珠子嗎?」他在浴池中拾到一顆瑪瑙珠,拿給她看。
她伸手要拿,他不給,說:「這是皇長孫的東西。」
然後,他要她拿東西來換,看見她項上有一根紅繩,便伸手拉了出來。
她說,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得知她母親已死,他霎時堅定了就是這個的信念,將那木頭墜子緊緊握於掌心。
他拿了她的木墜子,將瑪瑙珠還給她。
她雙手捧著瑪瑙珠往外走,三步一回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那樣的淚光,讓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悸動,突然就衝過去將她攔下。
「長大了給我做妃子好不好?」
她搖頭,讓他心急。她還那麼小,但他就是想要她,想留住她如蓮荷一樣清新羞澀的樣子。
十八歲的他誘哄了十歲的她:「你做了我的妃子,就沒人會欺負你。娘娘不會罵你、嬤嬤不會打你,我還可以帶你出宮,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她同意了,說好。他解下自己的玉珮給她戴上,這是信物,怕她不明白,還特意囑咐:「萬不可忘了今天的話。」
母親當天魂歸於天,他處在喪母的傷痛之中,不理會任何人任何事。偶然間,觸碰到胸口的木墜,想起曾與一個小女孩有了山盟海誓,傷痛便少了一些、意志便堅定了一些。
他想讓她到身邊來,卻不好相問。忍過一天又一天,直到父皇病重,他擔心局勢一變,他們再無緣分,便去問二皇兄討要這宮女。
見她照顧籍兒,以為是二皇兄身邊的人。誰知,找遍了二皇兄和嫻妃身邊所有人,甚至連大公主她們的陪嫁宮女都找來看了,卻沒有她。
「那日人多,或者是別的宮的宮女在照顧他。」烏後想了一陣,突然想起:「難道是如姬身邊那個涼若?」
「涼若?」他記得木配上的字——涼若清泉。是她,是她,他幾乎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
烏後仔細回憶了一下,也肯定是她:「應該是她。她是如姬的甥女,籍兒一見她就喜歡,吃飯時還是她在照顧呢。後來出去了,可能也是她跟在身邊的。」
如姬?他和如姬沒有交情,且她和如姬是親戚,未免後宮變得錯綜複雜,他當時沒有繼續找她。
而後來父皇駕崩,局勢短時間之內變了好幾變,她也隨如姬住進了隆福宮。
那時,他去過兩次隆福宮,看見了她。驚鴻一瞥間,他發現她已不是當年那個怯弱的小姑娘,而是一個小心謹慎的美麗少女。
他喜歡她那安安靜靜、滿眼聰慧的樣子。他想,若是攜著她的手散步騎馬,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但是,他不敢向任何人討要她。
他若要她,任何人都知道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就算那時他不怎麼愛,但她是他想要保護的。母親去世後,他的生命中已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唯有她,唯有她那個下午給他的記憶,他拼了命也要留住。
所以,他選擇了相見不如懷念。
聰慧冷靜如她,在太后身邊,比起在他身邊,更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雖然深宮也驚險叢叢,但在太后和如姬身邊,她只是平凡宮女;到了他身邊,她就會變成眾矢之的。
……
太后賜婚之時,看見她從門外走來,他心中是不願相信的。有些激動,也有一絲宿命的感覺,倒讓他波瀾不驚、處之泰然。
準備婚禮的日子裡,他靜靜地等著,一方面極其盼望這個妻子,另一方面又擔心她是太后的細作與籌碼。
及至新婚前夜,宮中傳來消息,皇帝半夜進入她的寢房,他才在心中徹底失瞭望。
新婚之夜,她自己破身。他心中掠過一絲動搖,但也讓他更加不動搖。她的堅決,堅定了他的猜測——她是太后的細作。她做得太好,以至於露出了破綻,只有身負重命的人,才會那麼義無反顧。
而且,她的眼裡有太多算計,少了他想要守護的安靜與純真……
他曾想,她是不是已忘了那年的事。如果她想起,她是不是會背棄太后,全心全意投奔於他?
有時候,她眸底平靜。即使沒有溫柔、沒有感情,他也為之心動,忍不住就想要親近她。有時候,她眼中卻儘是心機與算計,讓他想狠狠地報復她……
他想起那年她雙手捧著紅瑪瑙,叫她將伸出手來,將瓜子剝得乾乾淨淨放進她掌心。
她捧著空空的手跪在他身前,他想拿她一切想要的東西填滿。那樣的心讓他不停歇地剝著瓜子,用瓜子仁將她的掌心堆得滿滿的……
可是,滿了他才發現,她根本不需要。她只需要知道他一切底細,去太后那裡換取她想要的就可以了。
這一捧瓜子,對她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虧他滿心想著她,為她剝了這麼久。
為了懲罰,還是為了放棄?他讓她在走廊上跪了一夜……
……
她說她看到他和尹初信在一起,他幾乎發狂。他不要她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他怕她失望、連對他動心的機會都不給……他想,她戴著那塊玉珮時對他的任何幻想,都在看到他和尹初信相擁時隕滅了。
太后給了她懿旨,她本該主動靠近他,她卻消失得毫無影蹤……
他不甘與她之間就如此結束,根本連開始都沒有過!
無計可施間,他派人向雲陽送信,讓他帶雲薇上門做客!如此請人來做客,他可能是開天闢地第一人。
……
聽說她養了鳥兒,他叫人送了貓和狗給她,想加深和她的羈絆。
那隻貓很可惡,專門叼小鳥,她一定會咬牙切齒地罵他;那隻狗是他特意挑選的,品種很好,很有靈性,長大了會有半個人那麼大,從小跟在她身邊,會認她、保護她。
那兩個小東西,差點將靜月院鬧得天翻地覆。
如他所料,她將鳥兒放了。
出乎意料,她將小狗抱在懷裡了。綠梢告訴他時,他氣得差點將筆折斷。
他既已決定要這個女人,便是不允許任何人和她親密的,就是一隻狗也不能!所以,雖是特意為她挑的,當她說要送給雲薇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
竹林一遇,她為他揉腿,抬首一笑間,又是當年那抹溫柔、那股純淨……
他知道,她未變。他僅有的防線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