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事。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早已無法放手了,他收緊了雙臂,深深吸聞了始終縈繞在他鼻間、屬於她獨有的馨軟香氣,忍不住要滿足地低聲輕歎,待唇瓣靜靜相疊了片刻,他這才開始輕柔地吻她。
好甜,好柔,好香。他密密地吮吻著,感受著這張很會說話的小嘴的軟嫩滋味,吻了又吻,忍不住還想再「吃」下去,便大膽地舔舐了起來。
「噢……」她抓著他的衣襟,逸出軟膩的低吟。「非禮啊——」
他堵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嘗到了甜頭,他就非禮到底吧。
更多的吻雨落到了她的臉頰、她的眼、她的唇,再滑落到她的耳垂,不斷地舔吻著;她再也撐不住,整個身子攤軟在他的懷抱裡。
「慢……別、別……」她低低喘著氣。
求饒似的呢喃軟語響在耳際,他放緩了幾欲轉為狂躁的親吻,貼著她的臉頰,再深深地吸聞了她的軟香,這才望向了她。
她的黑瞳仿若籠上了霧氣,迷離飄忽,雙頰暈紅似火,兩片被吻過的唇瓣紅灑灃的,有如嬌艷欲滴的櫻桃……老天,他還想再吻!
她卻輕輕地推開了他,一時之間,可能還有點目眩,身子搖了下,待站穩了,她便鬆開一直抓在他衣襟的小手。
「你喔……」她綻開羞澀的微笑,抬起長長的羽睫,含笑瞅著他,就這麼瞅著瞅著,也許就直直看到了地老天荒……
「我回去了。」她突然踩他一腳,轉身就跑。
「哎呀呀……」好痛,這哪招啊。
她奔跑如飛,一溜煙就跑進了茶壺巷。
他呆立著,腳掌還麻痛著動不了。況且她不是賊,他不必奮力去追。
怎麼突然踩他了?會不會是鬍子癢著了她?或是動作急躁嚇著了她?還是她果真當他非禮而生氣了?
不,她笑了,笑得甜美,笑得羞怯,笑得他為之心悸了。
他撫向心口,那裡仍是狂跳不止。在今夜皎皎的月光下,因著她,他生平未曾有過的情愁衝動全數奔放而出。
接下來呢?夜空明淨,月華流照,靜寂無聲,沒人給他答案。
他得回去再想想,再想想了。
兔耳山上,天王寨裡,大王和小兵齊聚一堂。
「那枝蔥竟然有這麼漂亮的妹子!你叫什麼名字?」
四大天王睜大了八隻眼睛,齊齊盯住了這位嬌美的小姑娘。
「姜秀姑。」荊小田細聲細氣地報出化名。
「秀姑。」四大天王同時念出名字,眼睛也笑瞇了。
「以前怎沒見到你?」洪大王比較謹慎,問了她。
「秀姑住在城裡舅舅家,幫忙帶孩子。這回大嫂有孕,想回來照顧自家的孩子,正好遇上大王找我大嫂上山縫衣;可大嫂害喜,實在沒辦法過來,秀姑的女紅尚可,便代大嫂來了。」
她低著頭,一副認命的嬌弱模樣,對於初到山寨應有的畏懼和不安,她全演出來了。
「是個乖巧顧家的好姑娘啊。」藍大王點了點頭。
「這是我們劫來的布。」黃大王指了旁邊一疊小山高的布匹。「你先縫一面大旗,上面要有四個顏色,也就是我們四大天王的姓,紅、黃、藍、白。」
「好。」
「我們還有整整十車的布匹,你再為寨裡的弟兄做上四色軍服。」白大王很在意自己的顏色。「白色是報喪色,難看,改銀色。」
「大王,那麼多,我做不來。」荊小田惶恐地道。
「你先裁個樣式,做一件給我們看過。」洪大王指示道。
「人家秀姑才剛上山,別嚇著她了。」藍大王始終盯著她的臉,咧出獵狗般的笑容。「秀姑乖,做不來就慢慢做,多留在山上一些時日,我們兄弟不會虧待你的。」
「可是大王跟我大哥說,只要七日就好。」
「先將大旗做好再說。」洪大王儼然是四人裡的老大,說話便是發號施令。
「至少縫個三十面,要插遍整座山頭,壯我軍威。至於軍衣,你先剪四個顏色的布條,好給我們練兵時做為分辨。」
「是。」
「等軍衣樣式決定了,你再去喊你們村子裡的人上山來趕製。」
「是。」
看來四大天王似乎準備大張旗鼓,將山賊整治成一支軍隊,將來恐怕不只是搶掠錢財這等地方事件,而是要造反了。
藍大王親自領她來到一間很大的屋子,裡頭堆滿了五顏六色的布,有兩張大桌,一張小床;又向她說明了山寨的作息,直到小兵來喊要練兵了,他這才很不情願地離開。
荊小田解開包袱,拿出幾十捆的各色縫線,打開針線盒,取出幾件常用的剪刀、布尺、針插,還有一把只比她手掌長個兩寸的鯊魚皮鞘小劍。
山寨大概認定她只是個村姑,並沒有搜她的包袱,就算搜到了,她只消說這些全都是縫製衣物的工具。
脫去皮鞘後,劍刃細薄,鋒利無比,劍柄短小,正好掌握;這是她臨行前,荊大鵬放到她手裡的。
帶著防身。他如此囑咐。
她想到了那夜的親吻。他後來什麼都沒說,她也不問。
又有什麼好問的呢?那就像是一場月光下的迷幻夢境,待天亮日出之後,四周大放光明,夢境也就消失了,不存在了。
她輕撫自己的嘴。這是他給的印記,彷彿上頭仍有他灼熱的氣息。
唉,是要到幾時才能消去呢?
她將毛球和七郎托給芙蓉,芙蓉也因父親交付她這麼一個危險的任務而擔憂,允諾將兩個孩子帶在身邊照顧。
至於阿溜,他才不讓誰來照顧,更因她執意上山而氣得不跟她說話。
噯,阿溜不能老是板著臭臉,這樣長大了可是沒有姑娘會喜歡呀——
是嗎?他的頭兒就是成日板著臉孔,一副全天下百姓都是可疑嫌犯的冷臉,但還是有傻姑娘開始會想著他了……
她將小劍藏到懷中口袋的深處。她會聽話的,帶著防身。
當探子呀,首先就是保護好自己……她又記起了他的嘮叨,唇邊的笑意也更深了。
努力了兩天,荊小田終於縫出一面非常俗氣的四色大旗。
她住在大屋裡,有人送上食水,她也會出去走一走,活動一下筋骨,沒人守著她,山寨裡到處都是哨站關卡,諒她也逃不掉。
她一出現,雖說會有很多眼睛貪婪地看著她,但因為就只有她一個姑娘家,又是四大矢王請來縫衣的,反而沒人敢亂來。
藍大王常常找她,跟她說話,送她小飾物,她一方面暗歎自己的桃花運太旺,一方面虛與委蛇,盡量從他口中套出山寨的狀況。
一早,藍大王又來了。他看膩了窯子裡的艷婦,那天初見這個溫馴柔美的小村姑,登時驚為天人,總想抱著這隻小綿羊快活快活,卻礙於軍旗軍衣尚未完成,不敢做出太大的舉動嚇壞了他的小綿羊。
他正癡癡地看著小綿羊低頭縫布,就像只覬覦著骨頭的獵狗,張嘴守候,只差沒垂涎三尺,忽地她抬起臉,露出綿羊般的溫柔笑容。
「大王,能試試將這旗子掛起來嗎?我想瞧著好看不好看。」
「當然要試了。」
藍大王帶她到練兵場,命小兵掛起大旗,大家仰著頭看了又看。
「紅黃藍銀,四個顏色拼在一起,擺在桌上看是很壯觀。」她搖頭輕歎道:「但拿到了外頭讓風吹起來,就單調了。大王,我可以再加個花邊嗎?」
「可以,當然可以了。我那面藍色裡頭再繡只金龍更好。」
「那得花時間了。我再慢慢為大王繡。」
「好,真乖。」
「我聽洪大王說,旗子還要插遍這座山頭,可我怎麼沒看到其它可以插旗的地方?萬一旗子做得太大,豈不讓旁邊這些樹木給勾住了?」
「這你就不懂了,山寨這麼大,有的是空地插旗。」
「我可以再拿到其它地方試掛嗎?如果那邊風大,我得挑厚布縫牢靠些,免得讓風吹破了晦氣。」
「你想得周到。走,本大王帶你去。」
經過山寨各處,她用心記下屋子和路徑;來到了高處,她連帶將四周的山勢、地形和小路都記下了。
「秀姑,這條金項鏈給你。」藍大王掏出了每日必備的禮物。
「這……不行。」她推辭道:「秀姑已經拿了大王很多東西,不能再拿了。」
「你拿著吧,我還有很多。」藍大王猴急地想抱她。「你來當我的押寨夫人,全部都給你,一天換一支花簪子,十年都插不完。」
「可是,大哥早已為秀姑訂有婚配。」她躲了開去。
「是我藍大王要娶的,叫那枝蔥去退了。」藍大王變了臉。
「大王,你再叫我大哥那枝蔥,秀姑就不理你了。」
「好!好!我以後叫他大舅子,別生氣了,給我抱抱。」
看到藍大王摩拳擦掌的色鬼模樣,荊小田趕緊轉開話題。
「我想看山下哥哥的房子,大王可以再帶我去看嗎?」
「這邊跟我來。」
她照樣暗中觀察山寨座落方位、駐守小兵崗哨,牢記在心。
「我的家在哪裡?看不到啊。」她故作憂愁。
「當然看不到了。這裡山勢高,看得遠,近處的房子反倒看不到了。」
「唉,大王,我該回去忙活兒了。」
「收著。」見小綿羊心情不好,藍大王忙將金項鏈塞給她,哄道:「想山下做什麼,山上的日子多好啊。走,本大王帶你去挑你喜歡的首飾。」
「大王,我來接我的妹子。」
七日期滿,薑蔥依約前來,希望能盡快接回這位正義的女探子。
「不行,秀姑還不能下山。」四大天王一口否決。
「這……」薑蔥心驚,望著荊小田。
「大哥,衣服還沒縫完,妹子只好在山上多待些時日。」荊小田牽住薑蔥的衣袖,狀似依依不捨話別,實則將手裡的一團帕子塞進他的袖口,又多說了些話掩示。「大嫂身體好些了嗎?妹子在這裡過得很好,大哥不要掛心,待縫完兩百八十七件戰袍後,妹子就回家去了。」
「妹子,」薑蔥與四大天王周旋多年,多少也懂得在說話中找退路。「山上早晚涼,我叫你嫂子準備些衣物,再給你送上來。」
「那枝蔥!」藍大王喝道:「她的衣服你統統送上來,再去置辦一整套的鳳冠霞帔,叫上五百罈美酒,明天就要!」
「我、我我沒錢……」薑蔥意識到藍大王的意圖,話都結巴了。
「錢給你!」藍大王擲出一錠元寶。
「這不夠……」薑蔥不敢再說,只得拾起元寶。「可我要下山,進到城裡都半夜了,還要去找店家……」
「那就後天天黑之前!」藍大王狂笑道:「後天晚上,你家秀姑妹子就成了我押寨夫人了。」
「老藍,你這回婚事操辦得太急了。」洪大王還是不以為然。
「你給秀姑太多活兒了,要不是縫不完大旗,我早就睡了……」
洪藍兩大王吵了起來,黃白兩大王忙勸和,說都是兄弟吵什麼。
荊小田暗自思索著,她是可以繼續埋伏山寨當探子,縫戰衣之餘,再想辦法送出密信,可是藍大王已經迫不及待要搶她做押寨夫人了。
她不能等人來攻破山寨,她必須想辦法脫身才行。
她不怕,也不急,她只是想念孩子們;她從來沒離開他們這麼久,她好想毛球,好想七郎,好想阿溜……也想著那個其實也很孩子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