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濛濛的,還飄著零星的小雨,這樣的天氣通常都會使人感到抑鬱不安,而今天卻注定是個例外。
皇上的聖旨到了,內容是讓碧兒今晚就到西苑十六苑中的翠華苑侍寢,同時冊封碧兒為淑妃。這可是在後宮中從未有過的恩寵,碧兒從未見過皇上,卻被立為了淑妃娘娘,僅次於皇后和貴妃。隨著聖旨而來的,還有數之不盡的賞賜。
永巷中的女人們從沒像現在這樣開心過,儘管被冊封的是別人,儘管自己還得在這深深的永巷中繼續等下去,可總算有了希望。
來迎接碧兒的步輦已經到了屋前,碧兒穿上了一件粉紅的長袍,頭髮輕輕的綰於腦後,用一支金釵固定住,臉上施了淡淡的脂粉,越發顯得嬌媚逼人。
兩名宮女扶著碧兒走出了房門,其他的秀女都侯在了門外,其中不乏羨慕妒忌的目光,但也有真心祝福的,那就是如歌。
碧兒緩緩的從眾人前走過,目光在如歌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但最終轉開了。
步輦是由四個人抬著的,一直往翠華苑走去,出了永巷,碧兒掀開了布簾,往後看去,永巷已經模糊得只剩下了掠影,碧兒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自己終於從那裡出來了。她相信,等待和失望都留給了那裡的女人,而自己帶走的卻是即將到來的榮寵。
步輦在翠華苑的主樓前停了下來,隨行的丫鬟替她掀開了轎簾,扶她走了下來。
翠華苑位於十六苑的西面,裡面又分為三個小院,每個小院都有拱形石門互通,前院中種植著各種奇異的花草,很少見到建築的影子,而中院中卻多了小湖、假山和涼亭,後院則是碧兒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主樓的所在地。
碧兒走進了小樓,屋裡早已擺著皇上賞賜的各種事物,前邊是客廳,後邊則是碧兒的臥室所在。
丫鬟點燃了屋中的紅燭,床上的錦緞在燭火的映襯下,更加鮮紅欲滴。
碧兒的手劃過那柔軟的被褥,心中有了些微的感慨,自己從小在月影樓長大,一直夢想著有一天能離開那裡,過普通人的生活,宇文承基曾給過她希望,不過,最後終歸還是一場泡影。於是,她發誓,有一天一定要離開那裡,越上豪門大閥的錦床,現在這一切終於都實現了,而自己的丈夫更是當天天下的主宰,這不得不說是命運使然。
「皇上駕到。」通報聲打斷了碧兒的思緒,身穿龍袍的楊廣走了進來。這位大隋的皇帝今年四十七歲,因長期沉迷後宮,臉上有了酒色過度後應有的蒼白,不過,歲月和美人並沒完全奪去他早年的霸氣。因此,讓他看起來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病態。
碧兒跪下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
楊廣忙上前將她扶起,細細打量著這位自己剛剛冊封的淑妃。
碧兒並不是那種能讓人驚艷的女人,卻可以使任何人在見過她之後,都絕不會將她遺忘。
於是,在和楊廣的第一次見面中,她已俘獲了這位大隋天子的心。
另一邊,如歌這晚同樣沒有安睡,看著桌前搖曳的燭火,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暄兒為她披上了一件長袍,問道:「姑娘有心事?是為了碧兒姑娘被封為淑妃的事?」
如歌不答,暄兒只得自顧說道:「論才智,論樣貌,姑娘樣樣都比她強,可是為什麼皇上卻偏偏只冊封了她?真不公平。」
如歌道:「能不能得到皇上的寵幸,我並不在乎,我是在擔心碧兒。」
「擔心什麼?」
如歌突然才發現自己失言了,碧兒曾經是月影樓的姑娘,早非完璧,這事是騙不了皇上的。不過,如歌轉念又笑起了自己的多慮,既然碧兒能瞞過檢查的宮人,那麼這次她也一定有辦法幫自己開罪的。
「沒什麼。」如歌答道。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上朝,楊廣幾乎沒有離開翠華苑半步。而碧兒也在為自己的未來做著進一步的謀劃,經過分析,碧兒認為當務之急自己要做的,是鞏固自己在後宮的地位,讓皇后不敢對自己下手。
這天,楊廣陪著碧兒在翠華苑中閒逛,走過中院時,二人在湖中的涼亭裡坐了下來。
碧兒親自為楊廣奉了一盞茶,道:「皇上,臣妾有一件事求您。」
「說吧。」
「臣妾進宮已經有段日子了,對於家中的親人甚是想念,所以臣妾想——」
楊廣接過話道:「這個容易,讓朕下一道旨,宣他們進宮來小住數日就是了。」
碧兒搖頭道:「這倒也不必,臣妾父母年事已高,住得離京城又遠,這一來一回的,臣妾擔心他們身體會吃不消。」
「你想怎麼樣?」楊廣愛憐的問道。
碧兒道:「臣妾有個叔叔在朝中為官,可是卻一直沒有見到他,臣妾想見見這個叔叔,讓他替臣妾捎一些東西給家人。」
「你說的是王世充?」
「嗯。」
楊廣點頭道:「這個不難,明日早朝後,朕就讓他到翠華苑來見你。」
碧兒跪下謝恩道:「多謝皇上。」
楊廣拉起了她,相擁著走進了後院。
翌日早朝後,楊廣留下了王世充,將碧兒要見他的事對他說了,而王世充也迫切希望能和這個新晉的淑妃娘娘見一面,事實上,讓碧兒見到皇上,這一切都是如歌從中操控的,王世充並沒見過她一面,他也很想知道這個淑妃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因此,當皇上對他提起這事時,他一口便答允了下來。
客廳中,碧兒早已命人準備好了上等的清茶和果品。
王世充走了進來,按例跪下行禮道:「微臣參見淑妃娘娘。」
碧兒忙道:「快請起。這裡沒有外人,又不是朝堂,叔叔不必多禮。」
王世充站了起來,碧兒請他坐下,對於碧兒的外貌,他似乎是滿意的,道:「您現在已經貴為淑妃,這君臣之禮還是不得不遵從的。」
碧兒知道他是在試自己,笑道:「我能得到今日的榮寵,這都多謝叔叔的幫忙,叔叔又何必如此見外呢?」
王世充環視了一眼屋內,並沒見到如歌,問道:「對了,怎麼沒看到上次來拜訪我的那個丫鬟呢?」
碧兒道:「您說的是如歌?」
王世充緊盯著碧兒,點頭道:「正是,難道淑妃娘娘忘了,將她留在了永巷?」
如果碧兒回答如歌還在永巷,王世充一定會認為她是背信棄義之人,連幫自己走出永巷的人也只能得到這樣的下場,更何況是自己了,碧兒想再次得到他的援助,就是難上加難的事了。
而碧兒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好整以暇的答道:「叔叔真會說笑。如歌和我雖為主僕,可我卻一直把她當姐妹看待,又怎會將她留在永巷呢?上次明霞苑的陳美人給我送了一些新鮮的水果過來,我不知如何答謝,恰巧昨日皇上賜了一些首飾給我,我便叫如歌幫我給她送一些去。我這人啊,就不願欠別人的,別人對我好,我自然不能虧欠別人。」
王世充心中暗暗想到,這碧兒果然也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她和如歌都有著過人的才智,但如歌的智慧似乎更傾向於光明磊落,而面前的這位淑妃娘娘則多少有些陰柔。
又坐了片刻,王世充起身告辭道:「多謝淑妃娘娘的盛情款待,不過下官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了。」
碧兒也並不勉強,起身相送道:「叔叔請便。這宮中的日子多少都有些清苦,又沒親人在旁,現在,這翠華苑叔叔也算是熟悉了,以後有空的話,就多過來坐坐。」然後又加重語氣道:「在這宮中,本宮可就您這麼一位親人哪。」
王世充點頭道:「微臣明白。」
送走了王世充,碧兒的心中總算落下了一塊大石,有了這位朝中重臣的幫助,她的奪後之路似乎又平順了少許。不過,還有一件困擾著她的事,那就是要不要把如歌從永巷中接出來。
如果讓王世充發現如歌還在永巷,恐怕會引起猜疑,而如果真的把如歌接到翠華苑做侍婢,她又不放心。如歌的美貌遠勝於自己,而才智更在自己之上,如果她被皇上看中,那自己前面的路就不好走了。
一個如歌,遠比後宮所有女人的威脅都大。碧兒一時陷入了兩難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