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後,澤王府的花園中,就看到兩個同樣身著白衣的老頭老太太玩起了你追我趕的遊戲。坐著木質的輪椅狂奔在前的老頭,雖然頭髮花白,一臉褶皺,但仍看的出來,年輕時定是個美男子。而在後面竭力追趕的老太太,也是同樣花白了頭髮,滿臉的皺紋,但卻是一臉慈祥,渾身散發著出塵淡雅的高貴氣息。沒錯,老頭就是澤王爺——南宮澤,老太太自然是澤王妃——水若靈了。
「老頭子,你慢點。」
這個南宮澤,怎麼臨老臨老,倒變成了個老小孩兒。成天讓我陪著他玩這種追人的遊戲,我要是不玩,他就生氣。他雙腿殘廢,坐著個輪椅跑得比正常人還快,害的我每次都上氣不接下氣。唉!這個南宮澤年輕時折磨我,老了老了,還折磨我。
「老婆子,你快點。」
南宮澤大笑著在輪椅上跑,這個水若靈,怎麼跑得這麼慢啊?跟她玩了無數次了,一點長進都沒有。每次都要等她等上半天。
最後,南宮澤也有些累了,就到涼亭裡等著水若靈。過了好一會兒,水若靈才趕過來。
「來來來,老婆子,累了吧,快坐下。」
水若靈坐到南宮澤身邊的石凳上,累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狠狠地喘著氣。
南宮澤見狀,將靈兒的雙腿他在自己毫無知覺的腿上,揉捏起來。
「老婆子,為夫給你揉揉腿,你就不累了。」
這個南宮澤,每次害怕自己發飆,就會來這套,不過別說,被他揉揉腿,確實沒那麼累了。
看著南宮澤親切、熱情地「侍候」著自己,我內心暖暖的。和這個惡魔生活了幾十年,身邊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三個孩子都已經成家立業,大兒子南宮熙寧繼承了王爺的爵位,二兒子南宮熙麟,成了大將軍,三女兒南宮熙葉嫁給了狀元郎。柳兒也在我和南宮澤的撮合下嫁給了王府的一個侍衛,如今柳兒的兒子都結婚生子了。至於毛毛,在女兒13歲的時候,去了天堂,當時我哭的很傷心。
這些年,南宮澤遵從南宮震的吩咐,一直在家做個閒散王爺,生活上對我,對孩子照顧地很體貼,尤其對待熙麟,南宮澤兌現了他當初的承諾,將熙麟培養成才。如今的熙麟成了八面威風的大將軍,看到他就像看到了當年的子蕭。我也遵守了與南宮澤,與子蕭的約定,不告訴熙麟他真正的身世,這個秘密會永遠追隨著我。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我不想把它延續到下一代。
對了,這些年,有兩個朋友時常會來看我們。他們就是二皇子南宮離和四皇子南宮錦。南宮離每次來都會和我切磋琴藝,來個琴笛和鳴。
至於南宮錦,他每次都是陪著南宮離來的,南宮錦依然做他的風流王爺,四處留情。不過有一次,他對我說,我的爹爹,娘親,哥哥當年都沒有死,而是被他救走了,隱匿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還說如果我想見他們,他會帶我去。不過被我拒絕了,一是我並非把他們當作真正的親人;二是他們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條命,我不希望我這一去,被南宮震發現他們的行蹤,反倒把他們送上了黃泉路。
南宮錦告訴我,哥哥水若寒一直未婚,我甚是不解,不過看南宮錦的眼神,彷彿他知道內情,不過我沒有問。
皇上南宮震這幾十年,實現了自己的遠大抱負,在處理政務上可謂是兢兢業業,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國庫充裕,沒有戰亂,國家風調雨順,周邊的小國都紛紛歸順了水月國。今日的水月國是整個大陸 的第一大帝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百姓對南宮震這個皇帝是歌功頌德,一片讚揚聲,稱南宮震為「史上第一大帝王」。
直到幾年前,南宮震將皇上的寶座傳給了太子,自己退居太上皇,每天就是侍弄著花草。也許是覺得孤單、寂寞,南宮震想起了自己的三弟,常常召南宮澤入宮,陪他下棋,陪他玩兒。
對於幾十年前的那些恩怨,南宮澤早已釋然,這些年一直在家修生養性,不問政事,南宮澤早已看開了很多。再次面對自己的這位大哥,沒有憎恨,沒有怨言。兩兄弟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一起玩耍,一起喝酒,一起捉弄下人。
我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梅香閣的院子中,仰望著藍天白雲。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因為今天是子蕭的忌日。
「王妃,奴婢將供品都準備好了。」柳兒恭敬地說道。
「嗯,那我們走吧。王爺在書房?」
「是。」
澤王府書房。
「王妃離開王府了?」南宮澤坐在桌邊,靜靜地問道。
「回王爺,是,剛剛上了馬車。」
答話的人是王府的新任管家張默,是上任管家張建之子。張建病死後,南宮澤念他一生鞠躬盡瘁,就讓他的兒子張默接替了管家職位。
「嗯,你派些人暗中保護王妃。」
「是,奴才早就做好準備了。」
「嗯,下去吧。」
張默退出後,南宮澤站起身,走到門口,開門,仰望天空,不禁長歎一聲。
這麼多年了,每年的今天,靈兒都會去懸崖祭拜銀子蕭,雖然每次靈兒都背著自己,可自己又怎會不知啊!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南宮澤知道,自己與靈兒風雨同舟這麼多年,一直是相濡以沫、舉案齊眉,在別人眼裡,是一段佳話。
可南宮澤知道,靈兒心中愛的人從始至終只有銀子蕭一人,對自己不過是因為內疚、自責又或是感動。也許年輕時的南宮澤因為靈兒的不愛會很生氣,可此時的南宮澤,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心胸豁達了不少。銀子蕭深愛靈兒,可卻不能與靈兒相伴一生。靈兒不愛自己,卻與自己白頭偕老。世上的緣,本就如此難以捉摸!
自己與靈兒攜手共度幾十年,享盡了清福,還有什麼可計較的!
懸崖邊,銀子蕭的墓碑旁。
「王妃,柳兒去遠處等您。」
柳兒知道王妃有好多話要對蕭王爺說,自動走開了。
我緩緩蹲下,摸著墓碑上清晰刻著的「銀子蕭」三個字,眼睛頓時就濕潤了。
「子蕭,我又來了。」
「這次我給你帶了很多瓜果,都是柳兒精心準備的。你一個人在這個懸崖邊也夠寂寞的,過不了多久,靈兒就來陪你了。」
「你看到了吧,又過了一年,我又老了一歲,現在已經老得不成樣子,嚇壞你了吧!」
「子蕭,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
「呵呵,那時你微服來到水月國,而我又女扮男裝在街上遊逛。」
「還記得我吹的那首曲子嗎?我們可是因為這首曲子而結緣的。」
「子蕭,我再吹給你聽,好不好?」
我從袖中拿出那只檀木笛子,幾十年了,我一直寶貝似地珍藏著。緩緩將笛子移到唇邊,吹起了那首耳熟能詳的《美麗的草原我的家》。
隨著歡快、舒暢的笛音響起,我的思緒彷彿被帶到了幾十年前,美麗的大草原。我與子蕭盡情地馳騁在碧波萬頃的呼倫貝爾草原上,策馬奔騰,引吭高歌。多麼的瀟灑,自在!頭上的藍天、白雲似乎在為我們祝福,成群的牛羊似乎在為我們喝彩。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映出我們深情相擁的倒影。曾經的美好,一幕一幕,不斷地在我的腦海中閃現,就像過電影一樣,儘管過了幾十年,仍是那麼清晰,那麼深刻,那麼讓人無法忘懷!
一曲完畢,我早已淚流滿面。
「子蕭,幾十年了,我水若靈無法忘記那三年的草原生活。」
「我好感謝你,子蕭,你讓我懂得了什麼是愛,並給了我最美麗、最幸福、最快樂的三年時光。」
「子蕭,你還記得你臨死前,我對你說過一句話嗎,今天我還要對你說上一次。」
「你銀子蕭是我水若靈今生唯一愛過的男人。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仍是。」
「銀子蕭,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諾,來世還要再來尋我。」
又過了幾年。
我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估計馬上就要見佛祖了。這幾天,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趕回來看我最後一眼,還帶來孫子、孫女、外孫子,我很欣慰。
此刻,屋子裡只有我和南宮澤兩人,他故意支走了兒子女兒。
南宮澤淚眼婆娑地握著靈兒冰冷的手。
「靈兒。」
見到這樣的南宮澤,我心中不忍,盡力抬起另一隻手,顫抖地擦掉他的眼淚。
「澤,看來我要先走一步了。」
南宮澤看著靈兒費力地喘著氣,擦乾眼淚。
「靈兒,本王一直想問你一句話。」
「這一生,你遺憾嗎?」
「呵呵,遺憾?」
我笑著搖搖頭。
「澤,嫁給你,我很幸福,陪伴你走過一生,我很知足。」
南宮澤聞此,握著靈兒的手不禁緊了幾分。
遺憾?唉,人生哪能沒有遺憾呢!不過,正是因為這種遺憾,才使得人生更加美麗,更加絢爛!
「澤,我知道我將不久於人世。我有一個心願,你可否替我達成?」
「什麼心願,只要本王能做到。」
「澤,我這一生嫁過你和銀子蕭兩個男人。對於你們兩個人,我都有愧疚,尤其對於子蕭。」
「所以,澤,我希望,我死後,你能將我與子蕭合葬在一起。」
「生前,我欠他太多,死後我希望能夠陪伴他。」
「澤,你能答應我嗎?」
南宮澤看著靈兒真摯、懇切的目光,以及蒼白的面容,不得已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看到南宮澤點頭,他答應了,我好開心。剛剛我是硬撐著說完那句的。如今我終於了卻心願,可以安心閉上眼了。
子蕭,我來了,你一定要等著我!
南宮澤看到靈兒微笑地閉上眼,他的靈兒走了,永遠地離開他了。到最後,她還想著銀子蕭。
幾天後,澤王府後花園。
南宮澤特意在花園中砌了座墳墓,墓碑上赫然刻著「愛妃水若靈之墓。」
此刻,南宮澤癱坐在墓碑前,老淚縱橫,摸著墓碑上水若靈三個字,痛哭流涕。
「靈兒,對不起。」
「我沒有遵從你的心願,將你與銀子蕭合葬在一起。」
「因為我捨不得。」
「靈兒,幾十年了,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深愛著銀子蕭,可我的心中也同樣一直深愛著你。」
「即便你不愛我,本王也要你,與本王生死相隨。」
「生前,你與本王綁在一起,死後,也要永遠陪伴著本王。」
「靈兒,也許你會恨本王不守信用,是個小人。」
「但本王實在是太愛你了,本王不允許你與別人在一起,生前不行,死後也不許。」
「你是本王一個人的,就算是死,也要與本王葬在一起。」
「只要有你在身邊,本王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可以不要。」
「只要有你。」
一年以後,澤王府的後花園中赫然立著兩座墳墓,一塊墓碑上刻著「澤王爺南宮澤之墓」,另一塊墓碑上刻著「愛妃水若靈之墓」。
太上皇南宮震下旨,這兩座墳墓,不准移動,要永久保留。
在以後的世世代代中,美麗富饒的水月國境內,經常流傳著澤王爺與澤王妃伉儷情深的美談。
人們津津樂道,羨慕不已,不過,又有誰真正瞭解這其中的原委和苦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