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整個皇宮都籠罩在白色的雪霧中。
若溪站在寒梅苑的中央,仰著頭看天空中飄落的雪花。記得生泓兒時,也是這樣漫天的雪,飄飄灑灑。轉眼,原來已是一年。若她的泓兒還在,便已經一歲了,或者,已經會叫娘了。
院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踩在雪地裡咯吱咯吱的響。她沒有回頭,亦不需要回頭,來這裡的,除了司徒清寒便沒有其它人。更何況,他亦不是她想要見的人。因為傷害已在心中擱淺,再面對時,只會一層一層彼此撕裂那傷口,傷痛便越來越深。
清亮的眼睛移向這滿園的梅林,梅花朵朵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與這漫天的雪花交相輝映,煞是美麗。原來,所謂的寒梅苑便是如此,也只有等到冬天來臨,才能顯示出它的美好。
「『雪落梅花旁,枝頭饒心傷』。」冰冷的手輕輕的摘下一朵梅花:「百花已開盡,你又何苦還撐著這嬌弱的身軀,忍受這漫天的風雪?有時候放棄,又何嘗不好?」
「若連這梅花都放棄了,那這冬天還有何意義?」身後傳來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暖暖的如春風拂面一般自落入心底深處,只是,卻並不熟悉。
若溪疑惑的回頭,清冷的目光便落在了身後陌生的男子美如冠玉一般的臉上,燦若星辰般的雙眸爍爍生輝,俊美的唇角勾著淡然而靜雅的笑意,他一步一步的走進她,暖牙色繡著繁複祥紋的斜襟長袍輕柔的拂過地上的落雪,身上帶著只有帝王才有的貴氣與傲然。
男子也看著她,眸中慢慢的遺漏出掩飾不住的驚喜與讚歎,完美的唇角一抿便笑道:「真是想不到,這冰冷的齊國皇宮之中,竟還有如此多情之人。」
若溪淡淡一笑,神色在中透出冷漠:「多情亦無情,這世上,也唯有這『情』字最是傷人。我倒寧願是個無情之人,也好過每夜都會枕著傷痛入夢。於我來說,平平淡淡過完一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傷痛?」有一絲的憐惜噙上男子的眼眸,他定睛的望著若溪略有失神的容顏,唉生歎道:「原來,你也是有心傷的女子,怪不得會吟出『雪落梅花旁,枝頭饒心傷』這樣的詩句。」
「哪裡還有傷呢?」若溪苦澀的笑著,手輕輕的扶在心口的位置:「若這裡已經死了,便不在乎是否被傷過。」就像司徒清寒一樣,他的心是否也已經死了呢?不,他的心已經被仇恨沾滿,那要比讓一個人死心更殘忍,不是麼?
「皇宮之中,總是有人哭有人笑。」那男子深深的望著若溪,語氣中滿帶著憐愛勸慰道:「世間情愛,總是不得強求,人便要放寬心才可。總不能,一生都在為情所困,荒蕪了人生最好的時光。」
若溪聽他這樣的勸慰有些錯愕,抬頭望向他的臉上閃過的那一絲悲傷,緩緩的道:「你這樣勸慰於我,卻聽不出你心中的歡樂之聲,想來,你也是個傷心人。」
「原來趙王竟到了這裡,害的朕一通好找啊。」爽朗的笑聲熟悉而冰冷伴著冰雪的味道自門外緩緩而入,落眼處,那抹深紫色的身影已自兩個人身後悠悠的走了過來。
若溪一驚,瞪大一雙眼睛望著面前俊朗的年輕男子:「你,是趙國的王?」
「是,初來貴國,卻不經意間被這裡的梅花而吸引,不知不覺便叨擾了姑娘了,還請姑娘見諒才是。」趙王謙謙有禮,一雙細目中飽含溫情。
「她是朕的宸皇妃。」司徒清寒伸手緊緊的將若溪摟入懷中,唇角帶著挑釁的笑意對趙王道:「趙王是不是覺的她美,朕的若溪,可有傾國傾城之貌。」
趙王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看向若溪的眼裡卻多了一絲疼惜:「宸皇妃確有傾國傾城之貌,這樣的女子,應該最能得到皇上的寵愛才是。」
「寵愛?」薄涼的唇勾起冰冷的笑,眸中寒意驟顯:「朕看趙王是忘了一句話——『自古紅顏禍水』。美又如何?一個可以傷害朕的人注定得不到朕的愛。」凌厲的目光掃向她略微淡然的雙眸,嘴角盪開一絲陰冷:「朕愛的女子,都是溫柔善良的,她,怎配朕來愛!」
冷若溪,朕倒要看看,你的堅強能偽裝到何時?
若溪望著他因為憤怒而瞇起的雙眼,突然間便笑了,笑的莞爾,燦如枝頭那朵朵的梅花。
她的笑瞬間點燃了他眼中的怒意,溫熱的手用力捏緊她纖細的下巴,惡狠狠的怒道:「冷若溪,你笑什麼?難道朕說的不對麼?還是你以為朕不敢殺你?」
「我是笑你。」若溪強忍著疼痛,一字一句的告訴他:「司徒清寒,不是我不配你來愛,而是我冷若溪不屑你來愛!用以往的感情來束縛住一個女人,你以為很有成就麼?」
「放肆!」狠狠的一記耳光響亮的落在若溪蒼白的臉上,若溪不由的一個趔趄,無助的向一旁倒去,只覺左臉上火辣辣的,霎時便泛起五個紅色的指印,觸目靜心。
「宸皇妃。」一聲疾呼近在咫尺,一雙強有力的手便用力的將她攬入了懷中。那一刻映入眼中的,是一張俊美而略帶熟悉的臉,細長的桃花眼中滿含著擔憂與溫情。
司徒清寒有一瞬間的錯愕,他沒有想到,當著他的面,趙王竟然敢出手摟住她的女人!濃黑的眉用力的擰了又擰,抿起的唇彰顯著他此刻即將爆發的惱怒。
趙王自知失禮,扶好若溪後便匆忙的撤回自己的雙手。細長的俊目一瞇,望向司徒清寒笑道:「皇上,此乃您的家務事,我本不應多管。只是,宸皇妃的樣子恰如我昔日的一位友人,一時不忍,冒然疏忽,還請皇上見諒。」
「不礙。」司徒清寒聞言後反而大方了起來,清冷的眸子裡含了耐人尋味的笑意:「趙王憐香惜玉,本就情有可原,誰讓朕的皇妃如此惹人愛憐呢。」食指,輕輕的勾起她的下巴,俊朗的臉上帶出曖昧的笑意:「皇妃,您說呢?」
若溪將頭偏向一旁,避開他的曖昧,冷聲道:「是與不是,跟我又有何關係?皇上,你的目的不就是折磨我麼?現在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又何必假惺惺的再來惹人愛憐一說?」
「說的很好。」司徒清寒的笑容裡帶著了咬牙切齒的怒意:「冷若溪,朕最喜歡的就是折磨你。看到你痛苦的樣子朕不知道有多高興?你要記住,這樣的日子將永無止境。」
若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倔強的樣子讓人只覺心疼。這樣的話,她從他的嘴中聽了不止一次,卻每一次都是這樣撕裂般的痛。然而,這又如何呢?相對於失去泓兒的悲憤,這些疼痛不過杯水車薪而已,更者,她更想知道,司徒清寒,你還能再怎樣折磨我呢?
看到她強忍著痛苦的樣子,他也笑了,墨玉般的雙眸中是點點隱忍的悲傷。他輕輕的俯身過去,湊近她冰冷的俏臉,壓低聲音道:「冷若溪,朕倒寧願他喜歡你,那樣,朕會更開心!」
若溪一楞,並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說,細長的眉毛疑惑的一擰,抬頭望他時,卻見他已恢復如昔的冷峻,站直了身子。他望著她淡淡一笑後,扭頭看向了一旁的靜默不語的趙王,道:「趙王,這裡荒涼不堪,甚是無趣。不如,朕陪你去別處走走吧?」
「那就有勞皇上了。」趙王禮貌的對著司徒清寒躬了躬身,細長的眼睛卻輕輕的瞟向若溪,帶著無法掩飾的疼惜。卻不料,一切已落入司徒清寒的眼眸,他淡淡一笑,人已踏步而去。
趙王對著若溪點了點頭,算是告別,亦不敢再多說什麼,轉身便緊緊的跟了過去。走到門口時,卻又忍不住再次的回首,多望一眼那個獨立在風雪梅林中的素衣女子。
宸皇妃,他記住了,一個身居高貴卻淪落冷宮的女子。她那麼美,又那麼倔強,笑時如梅,冷時卻如冰,這樣一個女子,是需要男人來疼愛的,不是麼?可是,為何司徒清寒卻是這般對她?冷若溪,這是她的名字麼?如冰雪般孤傲自憐,如小溪般沉靜安然,若溪,若溪,或者,我可以保護你的。
若溪抬頭,恰好對上趙王探尋過來的目光,四目相對時,她分明看到他眼中的那絲憐惜。若溪有一瞬間的恍惚,那細長的眉眼,似乎似曾相識。
冰冷的手緊緊的握於身後,漂亮的眼睛中瞬間噙上了淚水,曾經,是誰也這樣看著過她,對她說:「若溪,愛上你,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幸福的事。我,無悔。」
晶瑩如珠般的細淚,突然間就落了下來,彷彿重有置身於那樣的夜晚。她哽咽著,望著那似乎很熟悉的臉,委屈的道:「為何,要愛我呀?」
趙王一楞,細長的眉眼間襲上一層感傷。若溪,你是在跟我說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