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如歌,淋漓的哼唱著一曲淒美的樂聲,點點雨滴自翠綠竹葉滑落,憑空多了一似空竹微妙之音,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去緬懷一個人。若溪白裙依舊,一個人緩緩的走入這華玉宮。這一日,恰好是司徒紫玉的誕辰,斯人已逝,唯有懷念卻還在蔓延。
一步一步的往裡走,熟悉的亭廊,熟悉的樓閣,卻早已沒有了那熟悉的笑容。司徒清寒繼位後,將這裡保持了原樣,以此來緬懷他早逝的妹妹。可是,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妹妹是被自己的父親害死的,那他,是否會更恨?不,也許,他已經不會再相信她說的話。
輕輕的歎口氣,抬腳邁上石階,長長的亭廊盡頭一望而過,落眼出,卻出現了一個水藍色的身影。寬大的裙擺隨風搖曳在紅花綠葉之間,像初秋幾欲絕跡的蝴蝶一般翩然,高高挽起的秀髮莊重而典雅,是那麼親切又那麼熟悉的感覺。
「芷蘭姐姐?」她喃喃的,又有些不相信的呼喚面前的女子。
葉芷蘭聽的呼聲緩緩的回首,有一瞬間的錯愕襲上清涼的眼眸,隨即便又莞爾一笑道:「若溪,真是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你原本也想著公主的誕辰?很好,真的很好。」
「自然是會記著。」若溪緩緩的走進她,臉上是一味淡然的笑:「畢竟曾經相識一場,有些事情時想忘也忘不掉的。」那時,她們都還是清零如水的少女,滿臉的都是純真的笑。可轉眼之間,各自的人生卻已是千瘡百孔,再也回不去往昔的歲月。
葉芷蘭望著面前的若溪,她還是那麼美,可蒼白的臉上卻有掩飾不住的悲涼。這還是那個曾經傾國傾城的女子麼?是什麼如此殘忍的改變了彼此?瑟瑟的張了張嘴,想要安慰的話卻說不出口。也許,她們之間不需要安慰,輕輕的歎口氣:「若溪,你還在恨我麼?」
「恨?」若溪微微的皺了皺眉,旋即苦笑道:「是,我恨芷蘭姐姐,恨芷蘭姐姐竟然不把真相告訴我,竟然一直讓我冤枉你這麼久,為何?芷蘭姐姐,我們之間的姐妹情意,真的不足以讓我們可以彼此坦誠相待麼?真要彼此仇恨才可以?」
「因為,我真的對不起你!」葉芷蘭將目光移向那宏偉的華玉宮殿外,記憶的閥門慢慢的敞開:「那一夜,我看到有個人影進了盈水苑,見他仍了一個紙條給你。我很是納悶,卻不敢靠前。隨後,就見你一個人急匆匆的提著燈籠而去。」
若溪一楞,扭頭看她。不明白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因為她知道,這一切只是皇上做的,與她已沒有了任何關係。可是看她的表情,卻似乎一直在深深的自責著,眼梢眉角都是歉意。
葉芷蘭淒淒一笑,望著她狐疑的目光道:「我躲在柱子後面,恰好看到那個扔紙條的人,是皇上身邊的楊公公,他見你離開,笑的便很詭異。我深覺這定然不是一個好的兆頭,可是,我那麼自私。那一刻,我竟然不想追上你,任你一個人去了面對不知道的危險。所以,才有了後面你所受的那些苦。若溪,這便是我的對不起。」
「何必呢?」若溪搖頭苦笑,卻是一副釋然的樣子:「芷蘭姐姐,為何你當日不把實情告訴我呢?卻讓我冤枉了你這麼久?現在想一想當日對你的所作所為,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
「說與不說又有什麼關係呢?」葉芷蘭突然笑了起來,抬頭望天:「你的確應該恨我,你現在的痛苦,總有一半是我造成的。若溪,你知道麼?其實,看到清寒哥哥那麼愛你的樣子,我心裡的酸楚也很多。或者,這便是造成如今這般淒涼的後果的原因吧。」
「這不是你的錯。」若溪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幽幽的道:「我們都沒有錯,是老天他就這樣安排了。你、我、公主,還有他,我們都逃不掉。所以,我們只有認命,因為不管我們現在怎麼努力,都已經無法改變了。芷蘭姐姐,這是我們的命啊。」
「是啊,這大概便是命吧。」葉芷蘭笑著,直直的望著若溪清亮的眼眸:「若那一夜我不存有私心,也許,事情便不會成為這個樣子。不論是你,清寒哥哥還是我,都會很快樂。哪怕是看著你們快樂,我也會覺得幸福了。」
可惜,一切都不能回頭了。世間的事就是這麼殘忍,不是麼?重重的歎息聲,卻歎不出心中那沉沉的哀怨。深深的再對看一眼,慢慢的化去心中那百轉千回的傷痛,絕美的女子各自翩然轉身背到而去。有些事情,若能忘了就忘了吧,記著的,總是痛~
一個人惆悵的往來時的路上走去,腳還未踏入寒梅苑的門,門裡便風一般的跑出來一個身影,在若溪還未反應過來之際,敬一把拉緊她的衣袖哽咽著道:「皇妃,不好了,不好了。」
若溪被香禾痛哭流涕、慌裡慌張的樣子嚇了一跳,忙伸出雙手扶住要下跪的她緊張的問道:「香禾,你這是怎麼了?你慢慢說,先別著急,快起來」
「是,皇妃。」香禾抹了一把臉上的淚,道:「剛剛皇上身邊的丁公公來了,說皇上想見泓兒,奴婢說等皇妃回來,可他們卻等不得,偏要先抱走。奴婢只好跟著去,可左等右等,就不見出來,奴婢覺得不安,這才回來找皇妃。」
「什麼?」若溪心裡一顫,不安的念頭瞬間襲上了眉間。司徒清寒要見泓兒?他怎麼可能有心情來關心泓兒呢?難道?腦海中有一剎那的空白,轉眼,人已往承乾殿的方向跑去。
「皇妃,等等奴婢。」身後,香禾緊緊的跟了上來。
宮中的風景依舊美麗,絲毫沒有因為秋天的到來而又半分荒蕪的樣子,可是對於若溪來說,一切都不過遠不如她的泓兒重要。泓兒,我的泓兒,你千萬不要有事!司徒清寒,你不可以用泓兒來報復我,是我的錯我可以承擔,求你不要傷害我的泓兒啊。
承乾殿,司徒清寒一身紫色裘衣傲然而立。一雙冷目凌厲的望著殿外那參天的古樹。濃黑的眉間一點一點的被擰緊。心中,是隔了千山萬水的痛,痛過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恨意。一絲冷笑勾起了唇角。冷若溪,原來往昔的愛便成了恨後,竟是這般的淒冷。
你欠朕的,朕要讓你成千成倍的還回來。冷若溪,從今以後,朕要看著你痛。即便,朕也會痛,卻總好過被你傷害的悲涼!
殿外人影匆匆一閃,一個年輕的太監便跑了進來。手中還抱著一個正酣然入睡的嬰兒。見到司徒清寒後,那太監忙跪地行禮,嘴中道:「皇上,奴才把孩子給抱來了,您看看。」雙手恭敬的遞過去,眼睛不安的瞟向司徒清寒皺緊的眉。
司徒清寒微微頜首,俯身看這個幼小的生命,這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用於報復她的工具。冷若溪,你看,朕原來比你狠。懷中的小兒甜甜睡著,胖乎乎的小手還不忘揉揉眼睛,小小的腦袋左右擺動著,似乎是在抗議有人打攪了他的好夢,淺淺的眉毛竟與他一樣皺了一下。
冰冷的唇角浮出一絲薄涼的笑:「的確是個可愛的孩子,記得朕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明明在睡夢中,卻突然睜開眼睛來看朕,還衝著朕甜甜的笑著。抿起的嘴角蕩起淺淺的酒窩。那時朕便想,這若是朕的孩兒該有多好?」
或者,他一直以為這就是他的孩子。相似的眉眼,相同的血脈,更因為,這孩子是若溪的,若溪的一切便是他司徒清寒的一切,他一定會好好的守護著她的幸福。
手,輕輕的觸摸著嬰兒柔嫩的肌膚,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他會接受一切,會將泓兒當做親生。可惜了冷若溪,卻是你生生的放棄了這本該擁有的美好。
輕輕的一聲歎息自口中幽幽而出:「泓兒,可惜了,終歸到底你還是他的孩子。即便朕將你留在身邊陪你長大,你也只是叫朕一聲皇叔父。要知道,叔與父之間,隔著太多了。」
如果你的母親還愛著朕,那朕又何曾在乎這些,哪怕是將這皇位與天下贈與你又如何?沒有了一切,卻還有她在,這便夠了,不是麼?層層的冰冷襲上眼眸,抬頭望向小丁:「將他送走,送出皇宮。這一輩子,朕都不會再讓冷若溪見到他!」
「是,皇上。」小丁低低的應著,低頭時,卻見泓兒已醒,正瞪大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他,嘴一抿,露出淺淺的酒窩。抬眼,再望一眼司徒清寒,見他又已恢復剛剛的沉默,目光悠然的望向殿外。知道自己不易再多說什麼,畢竟他是主,自己是奴。
緊緊的將幼小的泓兒摟入懷中,出了承乾殿,一路便往宮門而去。宮門外停著一輛豪華的馬車,一個水蘭色的身影倚車而立,眸中淚光撥動。小丁一驚,嘴中低語:「芷蘭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