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紫色力量幾乎要將他完全侵蝕掉時候,他依稀看到了那紫色身影中的小小靈魂。
那個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嚶嚶哭泣的靈魂。
三年裡,即使再艱難,再痛苦,他都沒見過他的靜兒留下哪怕一滴眼淚。
她總是那麼愛故作堅強,又總是那麼愛自欺欺人。
恨不能將自己化為無敵,刀槍不入。
她總說,內心強大的人,才是真正的強大。
她認為,並且那樣照做,將自己的一顆心包裹的嚴嚴實實。
可是現在,她的靈魂,躲在身體的最深處,哭的那樣肆無忌憚。
好痛苦。
好討厭。
為什麼要被隨意擺佈?
為什麼命不由已?
為什麼腦袋裡都是可怕的記憶?
可不可以不要了?
可不可以不想了?
可不可以,從此以後,再也不要依靠任何人?
讓我去對不起全世界,別再讓我聽到對不起了,行不行?
拓…
我再也不想,依靠任何人了…
葉闌靜心底的回音縈繞在離非潰散的魄體間,震動了他即將消失的意識。
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存在,他的話,他不經意對她做的,已經成為她痛苦的來源,她的負擔了。
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她這樣懦弱的一面。
她曾經那樣地依賴他,信任他。
現在他卻要這樣離開,永遠留下她一個人。
魂魄終究抵不過強大的魔力侵蝕,破碎分裂,又各自凝成一粒粒的水珠,彷彿藍色的淚霧。
藍色的憂傷。
他最後的笑顏如大海般深邃包容,又如陽光般和煦溫暖。
他用她聽不到的聲音,柔聲說,靜兒想成魔,便成魔吧,我陪著你。
就好像那些叛逆夜晚,她流連夜色的寂靜而深夜不歸,他就摟著她的肩膀說,不想回家就不回,我陪你走。
就好像夜夜被噩夢困擾又極度排斥心理治療的時候,他牽起她的手轉身就走,說,不想看就不看了,我陪著你。
就好像貪戀糖果的小傻瓜終於在成年以後還蛀掉了一顆牙齒,不捨地望著即將丟棄的糖果的時候,他好笑地一把奪過,說,想吃就吃吧,我監督你刷牙。
從寵溺開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成了干涉和左右她的選擇。
這一次,甚至忽略了她的意願。
他好像,真的錯了呢!
藍色的淚霧緊緊凝靠在一起,久久不散,忽然全部想葉闌靜襲去,包裹住她的全身。
藍色的幽光一點一點滲入紫色的靈魂,連同那一點紅芒一同纏繞其間。
旋轉,融合,最終熄滅了那一點紅,消失了那一抹藍,成為完完全全幽深的紫。
他說,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
我親愛的,靜兒。
風聲止,碎葉凌亂。塵埃落定,暗夜重歸寂靜。
葉闌靜直直地佇立在院子中央,呆呆的看什麼也不存在的前方。
一滴淚緩緩地從眼眶中滴落,在面頰上從溫熱一直變到冰涼,最後無聲墜地。
一滴,又一滴。
紫色的幽光在淚滴中微閃,淚落盡,一雙詭異的紫眸重新恢復了純澈的黑瞳。
她茫然地四周張望,終於捕捉到一個綵衣的人影,那個叫蒙的,像妖孽一樣的男人。
他的紅髮微微凌亂,盯著她的眼神有些嚴肅。
她傻傻地問他,拓呢?
他不語。
新生的魔太過危險,饒是強大如他,也不放心太過靠近。
一朵紅蓮從眉心閃過,幾瓣巨大的蓮花瓣瞬間包裹住他全身,再打開,人早已消失無蹤,蓮花花瓣也從鮮紅慢慢褪色為虛無。
夜色寂寂,又是空留她一人。
她固執地抬頭望著空茫的夜,拓呢?她的拓呢?拓呢!
遙遠的聲音從夜空中淡淡散開,沒有任何感情渲染。
蒙冷眼站在夜空中,淡漠地問她。
「小姑娘,你好像總是喜歡把親手殺死的人忘記啊?」
葉闌靜顫抖著唇,沒有敢再出聲質問,透明的淚再次在眼眶中打轉,卻固執地不肯落下。
為什麼要落淚?她不懂,她不信,她不聽。
只是又做了一個噩夢罷了。
醒來,一切就都會過去,一切也都會忘記。
她還是原來的她,拓還是默默守護她的拓。
兩眼忽然一黑,葉闌靜虛脫倒地,再也站不起來。
夜空中的人長歎一口氣,身形驀然消失,顏王府寂靜如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
也許是半柱香,也許是半盞茶,也許只有幾十呼吸。
黑袍的離墨從地上緩緩爬起,冷硬的臉色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沒有顧及身上凌亂不堪的衣衫和破碎的塵土,沒有四顧張望身在何處。
甚至沒有一絲昏迷之人忽然清醒時特有的迷茫。
他就那麼徑直走到葉闌靜身邊,無聲地將她抱起,然後縱身離開。
臨走時,也再沒回頭再看一眼,曾經那麼留戀的,哥哥的府邸。
冥冥中,誰知道?誰沉默?誰記得?誰忘記?
有人已經離去,有人還要開始。
儘管經過了今夜,他們的世界再次被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