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衣的血紅色的衣裳,忽然散發出刺目的紅光,血肉之軀被籠罩在紅光裡,一瞬間化為虛無。
正當琉璃宮眾人目瞪口呆之際,那紅光忽然凌空升起,重新凝聚成一團紅衣,在風聲中烈烈飛舞。
「憑你們這幫凡夫俗子,也想殺我!」
怒意盎然的聲音劃破天際,席捲著一道血色光芒赫然撲下。
一眾琉璃宮殺手甚至沒有來得及升起反抗的念頭,就轟然倒下。
怒意不減的紅衣光影似乎還想將再出一擊,將暈死過去的性命補上。
卻忽然看見身邊,那個黑袍人影,無聲無息地躺在自己腳下。
他的容顏依如往昔般深邃而淡薄,沒有血色。濃重的黑色袍服上幾乎辨別不出血色的鮮紅。
「離非…」
她喊他,卻得不到回應。
他甚至不再向她露出一個,哪怕鄙棄的神色。
紅光氤氳出那絕色的臉龐,那絕代的風姿,卻都因為腳下那一具屍體,化為顫慄的絕望。
她,真的錯了…
她,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就可以應付世間一切…
可是她卻忘記了,她愛的那個男人,是肉體凡胎…
他,會死…
他為她的自負,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玩夠了?」
彩色綢衣的男子遠遠地站在一根枝椏上,看著紅光散發處所發生的一切。
清淡地開口,聲音,卻好像徑直傳到了每一個活著的物體的耳邊。
他說:「他已經因你而死了,你輸了,跟我回去吧。」
紅色的淚一滴一滴從緋衣的臉龐滑落下來,滴進離非胸口的傷痕裡。
她淒涼而慘淡地搖搖頭,眼角勾出一彎絕望的笑意。
她說:「對不起,蒙…」
她說:「我,不能這樣看著他死…」
她說:「我,恐怕要食言了…」
傳說,西巫神族後裔,有一個讓人起死回生,以命換命的巫術。
可是傳說只是傳說,西巫早已滅跡,神族也成了凶神惡煞,他們被一場蟲疫打入萬劫不復。
沒有人知道,那蟲疫的蟲源,起初,只是一個愛穿紅衣的小女孩的惡作劇罷了。
只是卻被有心人利用,變成了災難的始源。
緋衣想,也許阿媽一開始就說得沒錯。
她只是一顆禍世的種子,不小心栽進了阿媽的肚皮裡。
所有靠近她的人,都會遭遇厄運,都會被她害死。
阿媽說,如果當初讓她死在她肚子裡,也許是更好的選擇…
她當時那麼怕,那麼恨,那麼想活下去。
可是事到如今,卻後悔了。
她,再也不要這樣了…她,再也不想,這樣被人嫌棄著了…
我心化我血,我血融我淚,我淚鑄其魄,魄當還凝生。
緋衣閉目,雙手朝天而張,用一種醉心完全聽不懂地語言喃喃念叨,血色的淚一滴一滴落下,凝入離非的身體。
綵衣男子恍然變色,凌厲地瞬間消失,又出現在緋衣面前。
卻被巫咒產生的漩渦般的氣流擋住了身形。
「住手,緋衣!」綵衣男子惡聲喝止,難以置信道,「為了一個普通凡人,你想去死?!」
緋衣搖頭,血紅色的淚幾乎掩蓋了姣好的面龐。
她說:「蒙,我只是,累了…」
聲音在風聲中扯碎,紅色的光芒瞬間大盛,包融了兩具身體,實體的軀體在紅茫中漸漸變得透明。
如狂風刮過,落地的只剩塵埃。
兩具身體,全部消失不見…
那個叫蒙的男子緊握著拳,死死盯著兩人消失的地方,笑得荒涼。
「好一個緋衣!」他說,聲音在空曠的野地久久盤旋,「你就是,這麼報答我十多年的恩情的?」
他沉默地佇立了很久,離去前,忽然銳利地掃向醉心藏身的地方。
遙遠的聲音彷彿能穿透時空而來。
他說,你的命,且先欠著。
——————
顏王府,葉闌靜被一句「我來取約定的性命」震住的一瞬間。
記憶忽然氾濫開來。
那是長久以來,醉心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
一段,琉璃宮後來倖存的殺手,默契地選擇三緘其口的記憶。
非人的現象總是不能被人接受。
他們畏懼,恐慌,自欺欺人。
只有看到整個經過的醉心,明白了,緋衣,果然非人。
至少不是簡單的人。
葉闌靜失去和醉心魂魄的聯繫已經很久了,忽然再次感受到,並且夾雜的不可想像的記憶量,讓她有些不堪負荷,摔倒在地。
尤其是,她看到了,那個一直好奇著的,二王的臉。
儘管死去了,毫無生氣地,蒼白地陳現在眼前…
可是,果然長得,好像離墨啊…
幾乎能,讓人認錯呢…
可是她不會認錯。
葉闌靜覺得有一絲冰涼的液體迅速劃過臉龐。
可是她並不任由自己胡思亂想下去,而是重新站起來,將背脊僵硬地挺直。
儘管她能感覺到,從一開始出現,醉心就不斷地在恐懼。
「誰和你約定性命了?」葉闌靜出聲反問,「我命由我,你憑什麼來取?」
蒙似乎對葉闌靜這樣的反應,並不感到驚訝,只是用一種滄桑而緬懷的聲音道:「醉心,緋衣說過,自此以後,同生共死的吧?」
「你該陪著她的…」
「她愛之人,她惜之人,不該,捨棄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