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揚的大笑,自負又爽朗,她說,離非,想殺我,沒那麼容易,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我有顛覆琉璃宮乃至整個離隱國的能力?
有什麼記憶衝擊著她的腦袋,鮮血,絳紅衣衫,女子跪倒在白衣面前。
所有混亂的東西都在她腦袋裡叫囂,試圖衝破出來。
顏拓似乎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顏拓了。
她的那個拓,眉間永遠掛著隨意而溫暖的笑。即使在她最落魄的時候,也只會藏著深深收斂的心疼。
她的拓,目光總是聚集在她的一舉一動上,將她經常得意忘形的身體時時刻刻拉近自己。
他不該是這個穿著古代衣袍,梳著古代髮式,眉目憂鬱的男子。
他不該那樣無力的依靠著一塊陌生的石碑站著,任由她在這裡慌張地轉圈。
葉闌靜的頭忽然很痛,那些血一樣恐怖的記憶再次襲殺進她的大腦。不知道是她在腦子裡絞殺這些記憶,還是這些記憶將她拖離這個夢裡。
恍惚間,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靜兒,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葉闌靜頭痛地摀住了腦袋。
「不要殺人。」
「啊——」葉闌靜頭痛了尖叫了出來,她一定聽錯了,聽錯了。
顏拓不會說的是「不要殺人」,拓怎麼會以為她要殺人呢?
他該是那麼那麼地瞭解她瞭解她的啊!
所有糾結的聲音混繞在一起,所有記憶像碎片一樣劃傷了血肉。
左邊,是他和顏拓手牽手,漫步在星空燦爛的夜裡;是顏拓忽然蹦到她面前,將一袋各種牌子的糖果舉到她面前;是她叉著腰警告顏拓,不許叫她靜兒,像個土包子一樣;是她學著顏拓迴旋踢的樣子,一屁股把自己摔在地上;是她心血來潮要送顏拓回家,結果自己又迷了路,不得不讓顏拓再送回來…
右邊,是她對著離墨卑顏恭順,眸間卻充斥著黯然無華的算計;是她冷冷地看著假扮環珮的音蘭,說她沒有背叛;是她看著發狂的小紅,神色漠然無動於衷;是她毫不憐惜地將尖利的匕首一次次扎進血肉裡,餵養器皿裡噁心的肉蟲…
那些畫面不和諧地碰撞在一起,那個低沉的聲音悠悠在中間炸開來。
「靜兒,你變了…」
葉闌靜想辯駁。她沒有她沒有!
突然糾纏進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語言、習慣上的改變不是很自然的嗎?
她的生命受到了威脅,她只是努力地在給自己尋找一條生路,這樣也錯了嗎?
是她們都逼迫她,威脅她,囚禁她,難道她還能天真地等待誰的庇佑,坐以待斃嗎?
為什麼拓要這樣說她?為什麼!
「不要忘記你自己是誰…」
……
落鳳閣的正主閨閣,搖曳的燭光不穩地晃著,焰心垂了很長也沒有斷。離墨面色晦暗地站在床榻的暗側,臉色陰晴不定。
剛從天塹山回來,就聽說落鳳閣要的補血氣的湯藥正在加緊熬著。說是鳳妃氣血虧虛,急需大補。
心裡一著急,也顧不得休息,就連忙趕了來,看看她到底有沒有事。
結果呢?
他自嘲一笑,看著她陷落在噩夢中,整晚整晚地叫那個不算太陌生的男人的名字。
顏拓。
他老子的,顏拓算個什麼鳥東西!
真是再良好的教養也要暴怒了。
睡著他給的屋子,他花錢買的床,吃著他的糧他的補藥,居然在夢裡還心心唸唸著另一個男人?
哼,要是這個男人心裡有她,在她如今陷入困境的時候,又怎麼會無動於衷?
想起來便好像心中火燒火燎的,恨不得一把將她揪起來質問。
她不是那個沒心沒血的魔宮殺手嗎,他還在等她算計著自己的小命呢。他還想看她能耍什麼花樣,能折騰到什麼地步。
為什麼臉上要露出這麼哀傷絕望的表情?
還是說,她也有心,也會痛,也會傷,只是不是為自己罷了?
恨。真正透心透骨的恨。
可是恨到極致,總會憶起,三年前,那個弱不經風的小身體,為他擋下了幾乎致命的一刀。
當時大夫說,她時日無多。
於是他想也沒想,用自己的一半內力護住她的心脈,撿回了她的一條命。
那刀是淬了毒的,離心臟只差一點點,活下來絕對是一個奇跡。
離墨一直想問她,那樣處心積慮的地騙取她的信任,若是一不小心死了,還有什麼意義?
葉闌靜清醒的時候迷迷糊糊看見一個人影站在他床尾,目光深沉而疲倦地望著她。
「拓…」
才一聲喊出,只見面前的人飛快地劍眉倒豎,兩道刀子一般凌厲的目光迅速射向她。
「再喊一遍試試。」離墨恨不能立馬上去兩個耳刮子扇醒她。
聽說他和那男人長的很像?一個兩個的都還認錯?
一股熊熊的嫉妒之火從胸腔冒起,彷彿自己成了那個男人的代替品。
葉闌靜被離墨凶狠的眼神嚇得一個激靈,立即從床上坐起。
好不容易看清了來人,才開始用手指一圈一圈的揉太陽穴。
似乎…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啊…
離墨就這麼看著她一圈一圈揉太陽血,直到把臉上所有弱懦的表情都揉盡。
然後恢復平日一臉的淡漠和冷靜,問他:「王爺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