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闌靜是被一陣尖銳的頭痛刺醒的。
她驀的從床榻上蹦起來,一把摘下了那支鏤花髮簪。
細細打量了好一陣,確保尾部珠花那鏤空處沒有損壞,才鬆了一大口氣。
可是再也不敢帶上頭上,只小心翼翼的捏著簪子前部,用手帕包起,放進了原本裝青腰蟲的小香囊裡。
依照醉心教的方法,她曾在多支簪子裡塞進各種各樣的蟲子,然後用浸泡過毒藥的布料包緊,以免蟲子逃出。
失敗數次,才得了這麼一支。
裡面只僅僅剩了一隻大難不死的蟲子,如今它的體形,已經肥大到再也鑽不出那鏤花縫隙。
由於材料的匱乏,葉闌靜也不知道這只蟲子到底怎麼個毒法。
就連醉心自己,對這一道也並不知道的十分詳細,只隱隱知道,那要人命的東西。
緋衣曾告誡過她,如果她能通悟此道,那麼琉璃宮的命脈,就掌握在了她手裡。
所謂顛覆琉璃宮的力量,大概就是指此。
只可惜,緋衣甚至還沒來得及告訴她這種術法的名字,自己卻喪命於琉璃宮手下了。
其實葉闌靜隱隱是知道的,醉心這所謂秘術,十分像自己那個世界裡古老的苗疆蠱術。
雖然具體是怎麼樣一回事也沒人清楚,但關於下蠱的傳說倒是聽得不少,總的來說,她還是十分忌憚的。
並且,這個世界的人似乎對蠱術知之甚少,尤其像離隱國,幾乎沒有什麼對蠱術的書籍記載。
葉闌靜只在一本順來的書裡看到,似乎從前的西越國,因為類似蠱術禍害的事件,發生過十分恐怖的大災難。
所以,雖然世人對此知之甚少,卻同時又是深惡痛絕的。
這也是醉心這三年來從未動用此道的原因之一。
昏迷的時候一直揪心於這件事,至此,才算稍稍放下心來。
這才發現,自己醒來的地方,完全陌生,並不是落鳳閣的大床。
掙扎著爬下床,才意識到自己受了不輕的傷,上至肩膀,下至小腿,一動一痛,處處牽著傷。
模模糊糊好像記得,自己被白家堡的人圍攻,眼看著就要殞命了,卻被什麼人拉了一把去。
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真是不想死的時候倒了天霉災被磚也能砸死,絕望到放棄掙扎了反而屢屢逢凶化吉。
連老天爺也這樣會諷刺人!
連生死也不由人!
打量了一下周圍,像一個很簡單的禪房。
擺放比較顯眼的,是幾個疊在一堆的蒲團,一張小案幾,上面擺著一個木魚,一堆紗布,一個銅盆和一些瓶瓶罐罐。
牆上,是一副老大的書法「靜」字。
很飄逸空靈的字體,看得葉闌靜不由得怔怔出神。
曾經,天天要寫不下幾十遍的名字,恍然看到,居然覺得說不出來的陌生。
曾經,有一個人,那麼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那個單字的暱稱,靜,靜兒。
隔世如夢。
猛的搖了搖頭,驅散了那些陌生的記憶和隱隱的恐懼。
現在不是感懷傷秋的時候。
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後腦勺的發間。
那是一張音蘭靠近她時趁機塞進她頭髮裡的紙條,上面只寥寥數字。
殺烈風。
原來,音蘭確實懷疑烈風了,並且,大概已經掌握了什麼確鑿的證據。
想起她在東郊說的那番話,殺人也好,放火也好,總之,攪亂三王府。
音蘭設想的很好,也很長遠,以至於葉闌靜也不太明白她究竟用意何在。
只可以篤定的是,音蘭確定她葉闌靜,有殺掉烈風的機會。
沒有過多地深究,葉闌靜將紙條撕成兩半,扔進嘴角,嚼碎,吞了。
好久沒這麼幹過了,感覺…古代的紙張不錯,入口即化。
再瞧了一眼滿身狼藉的傷勢和案几上的瓶瓶罐罐,確定自己根本無從下手,索性也不去理會了,拖著傷腿一步一跳地往外走去。
一邊忿忿地,也不知道哪個冷血無情的,就把她那樣一身狼藉地扔在床上干躺著,也不怕她傷口發炎感染…
出了屋子,一大片楓林首先闖入的眼簾。那滿山滿野的紅,彷彿一團團燃燒的火,層林盡染,讓北離蕭瑟的秋,都有了些暖意出來。
這房子似乎位於半山腰上,路也是曲折不平的,頗有點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感覺。
隱隱地,還有古琴的聲音傳來,高音蒼涼,低音深沉,憑添了幾分空曠之感。
不自覺的,葉闌靜就循著那琴音而去。
心裡,已經將自己的處境和現況聯繫了起來,好像,已經看到了那一襲白衣的人坐在琴音的盡頭。
夥同著,那個她想要揭穿的真面目。
那琴音不似生辰宴上的清幽婉轉,而是一種沉重,蒼涼,悲壯,又或者慘烈。
葉闌靜不自覺地,就想到了「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這樣的句子。
那是一種戰爭的帶來的哀鴻遍野,屍橫萬里的荒涼。
昨夜波聲,洗岸骨如霜。
葉闌靜恍然如夢,彷彿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那悲壯的金戈鐵馬,化作慘烈的屠宰場。
甚至連那原本如火般熱烈的大片楓林,也好像成血流成河的妖艷。
那襲白衣就端坐在那片妖艷的之中,目光冷淡無波。只纖纖素手撥琴,弦動,音起,就生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