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墨一怔,忽然不可抑止地大笑起來,聲音裡滿是諷刺和嘲弄。
不知道是嘲弄葉闌靜,還是他自己。
原來,飽受著痛苦折磨的人,原來,耿耿於懷的人,始終只有他一個麼。
莫名的怒火從心中竄起,幾乎無法收斂。
「你就那麼想死?」離墨狠狠瞪著葉闌靜。
服毒不成,現在是要逼自己出手殺了她?
葉闌靜料到他這樣的反應,忽然放低了姿態,只歎了一口氣。
「我想活著。」
她低低地說,聲音卻是誠摯的。
離墨不料她是這樣的反應,一時竟然無語。
葉闌靜聲音平靜,沒有悲憫,沒有同情,只是陳述道:「我很清楚我想要活著,不清楚的,是王爺你。」
「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激怒你也好,懇求你也罷,都是因為我想活著。
昨夜,王爺以我為餌,我被偷襲,挾持,這一切,已經讓我很明白,我的性命只在於王爺的鼓掌之間。
你明知我的身份,卻留我在你身邊,不殺我,琉璃宮必然對我起疑。你做的非常完美,我已經無路可退。所以,我斗膽問問王爺你想到什麼,如果我可以做到,我斗膽向你討要一條生路!」
離墨聽得愣愣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強烈的陌生感從心底滋生出來,伴隨著莫名地似乎失去一般的恐懼。
好像所有人都悄悄地按著既定的命運走開了,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在原地徘徊,彷徨,不可自拔。
腦海裡不斷重複著葉闌靜的那句話。
不清楚的,是王爺你。
是王爺你。
王爺,你究竟要什麼。
要什麼呢?
他的嘴唇乾澀,背脊挺直,握緊的拳也開始微微無力。
他忽然發現自己無力招架葉闌靜直白的闡述。
只能說:「青瑤她,想見見你。」
葉闌靜皺了皺眉。
「青瑤?」
離墨只覺得更加無力。
她不認識青瑤了,青瑤也不認識她。
「就是你的丫頭小紅,昨夜,她撞破了額頭,傷勢有些嚴重,我便留她在離非苑過了夜。」
「傷勢嚴重?」葉闌靜覺得很奇怪,小紅變成了青瑤就不說了,早看出來,她是離墨的人,從第一次見面,她讓她去倒水,水久久沒倒來,反而招來了離墨,她便多留了一個心眼。
只是,她不是和離墨一起參加了皇宮的晚宴,怎麼會弄出個傷勢嚴重?
離墨終究沒好意思說是自己弄傷的那個丫頭,只避重就輕道:「她現在總是半是昏迷,半的癲狂,難得清醒就喊著要見你。大夫們都無能為力了。」
葉闌靜越聽越糊塗,也顧不得追究離墨轉移了話題,追問道:「為什麼單單要見我?」
離墨微微低了頭,看了眼撞落在床邊的銅鏡,模模糊糊地映著葉闌靜掩藏的表情。
「似乎是,你那套借屍還魂的說辭,刺激到了她。」
借屍還魂?葉闌靜愣了愣。這是她哪年用過的說辭了?
「你和小紅說…借屍還魂?」葉闌靜一時有點糊塗,「她什麼反應?」
離墨睨了她一眼,不急不緩地說:「瘋了一般,滿口胡言,一個勁兒地說自己不是青瑤,不是這個世上的人。」
葉闌靜漸漸有點明白了。
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必定是小紅感到了什麼威脅,精神走到了崩潰的邊緣,而她的話她的行為舉止恐怕也刺激到了離墨,讓他聯想到了初時的自己。
雖然那番近乎詭辯的說辭她也僅僅用了一次,沒想到,離墨竟是聽進去的。
她長長歎了口氣,雙手一攤,無奈道:「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麼用?」
離墨沒想到葉闌靜斷然拒絕,眼神高深莫測地變換著,道:「她說她要見你。」
葉闌靜笑了笑,滿不在意地說:「聽情況,似乎頭腦並不清楚。我想,她需要的不是見我,而是一個人靜一靜。」
說這話的時候,葉闌靜也似笑非笑地瞄了離墨一眼。
這句話,不僅是對小紅說,也是對他離墨說的。
也許,大家都需要靜一靜。
「等我的腳好利索了,我去看看她。」葉闌靜補充了一句,「這段時間,王爺不必擔心我會跑掉。」
她皮笑肉不笑,略略有譏諷的神色閃過。
發現自己忽然被明裡暗裡這麼多人看守起來,說一點也不鬧心,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離墨的注意力顯然並不在這語氣裡的輕微抱怨上,只聽到她說腳,才想起昨夜她的腳脫臼,還是才接好的,現在居然就這麼打著赤腳站了那麼久,踝關節還是紅腫著的。
下意識的就伸手要去扶她。只是葉闌靜眼明手快,撐著床柱單腳就是向後一跳。
不得不注意到,她的反應能力真是越來越快,連自己也不由詫異。
離墨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進退兩難。
葉闌靜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出於一種習慣性的行為。
可是從今以後,她要幫他戒掉這種鴉片一樣的習慣。
離墨悵然若失地收回手,只一刻,面色又重新恢復了平靜。只是在眼底深處,透著淡淡的迷茫。
「好,你先把傷養好,青瑤的事,過段日子再說吧。」
說完這一句,離墨再不逗留,邁出了葉闌靜的屋子向落鳳閣外走去。
那背影在微冷的秋風裡,顯得更加蕭瑟。
葉闌靜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凝望著那面被自己打翻的鏡子。
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面對今後可能發生的一切。
直到丫鬟杜鵑默默地進來收拾屋內的狼藉,她才回過神來。
猝不及防地,就伸腳將那銅鏡踢向擦拭水漬的小丫頭。
勁風凌厲,杜鵑大駭,下意識就側身閃避,腳下竟是漏出了幾分功夫。
等到回過神來,恍然想起自己剛才的動作,一張小臉頓時嚇得慘敗,跪在地上,直喊:「奴婢知罪,奴婢知罪,王妃息怒。」
葉闌靜卻好像沒事人一般地,居高臨下地掃了她一眼,說:「以後在落鳳閣,我不想再看見一面鏡子。」
杜鵑哪敢質疑這命令有多古怪,只直冒冷汗的點頭應是。
葉闌靜這才懶洋洋地倒回床上,準備好好補一個無夢之眠。
好吧,她必須承認,她很壞,她在給這些離墨派來監視她的下人,一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