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門栓上,一覺睡到大天亮,小翠在外面催了三四遍,這才不急不慢地起床打著呵欠開門讓她進來。
「小姐……」小翠提著熱水進來,欲言又止,望著我的眼神裡分明有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東西。
「什麼事?」我懶洋洋倚著桌子,瞧著她手腳麻利地鋪床疊被。
她左右瞧了瞧,確定門外沒有別人,把漱口鹽水送到我的手裡,壓低了聲音叫:「小婭,是我。」
「小鳳?」我愕然地張大了眼睛:「你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晚上。」她斂眉低目,擰了條熱毛巾過來給我擦臉。
這麼說,聶祈寒最終還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太好了,只要有小鳳在身邊,我還怕什麼?慢慢跟他們玩。
「無情送你過來的?」她是羽衣的貼身保鏢,我本來以為她會跟著一起進靖王府,誰知她卻一直沒有露面。
「你不知道?」可鳳詫異地瞥了我一眼,接過毛巾放在盆裡搓。
廢話,我被聶祈寒帶著東奔西跑,然後就像個布娃娃任人擺佈,哪有時間坐下來閒聊。
再說,就算真有那份閒,那也得有人跟我聊,是不?
「什麼?」我隨口問。
可鳳低低地吐出五個字:「羽衣自殺了。」
「你說什麼?」我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來。
難怪,難怪聶祈寒不擇手段地找我代嫁,原來是迫不得已!
「噓~」可鳳急忙豎起一根手指:「我的姑奶奶,你小點聲行不?外面可有許多人聽著呢!」
「怕什麼?」我冷哼一聲,還是放低了聲音,焦灼地追問:「現在呢?她死了嗎?」
「不知道,」可鳳歎了口氣:「無情帶我離開鎖情樓的時候,路上匆匆說了幾句,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似乎是羽衣小姐堅決不嫁,割腕自殺,幸虧發現及時,聶公子給她服了續命金丹,不過情形也不容樂觀,無情出京去請聖手書生赴京來給羽衣治傷。」
看來,我還真是小看了古代女子的貞/操觀。
這個傻瓜,居然傻到以死明志!
她究竟懂不懂什麼叫見風駛舵,見機行事啊?
我不是暗示過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
好好的,幹嘛為了個人渣去死啊?
我閉了閉眼睛,激動得微微顫抖:「是我害了她!」
要不是我一時衝動跟平南上了床,平南不會答應這樁婚事,事情就不會被弄得現在這一團糟的局面。
「不關你的事,」可鳳握住我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雖然代價有些大,但是事已至此,你唯一能回報她的就是好好地跟沈公子相處,活得快樂幸福一些,不要再鬧出波折了!」
她說得倒是輕巧。
快樂,幸福?可能嗎?
我本來也曾偷偷抱過這個幻想,以為這是老天給我一個機會。
可是昨晚突然出現的師妹,他們二人親暱的態度,還有平南對羽衣的表態,都讓我的思想發生了改變。
平南既然能迫於壓力娶羽衣,那麼難保以後,他不會為了其他的理由,再娶第二個,第三個,乃至N個羽衣。
他的思想觀念跟我完全不同,三妻四妾,對他們來說,本就是天經地義的,根本就談不上錯誤,更不可能上升到背叛的高度上來。
何況,我們雖然已經肌膚相親,他卻從未對我許下過任何諾言,更不要提什麼今生只愛我一人了。
說不定,這種熱烈的感情,只是一時的激情呢?
一輩子太長,誰又能保證這份愛不變質?
那,對我來說,是個太艱難的承諾。
而對於一個古代封建制度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來說,更是一個神話。
現在,才過了七天濃情蜜意的日子,他不是就已經把我拋在了九霄雲外,好整以暇地在這裡度他的新婚了嗎?
仔細想一想,我對平南的愛,其實很盲目。
相識這麼久,除了知道他是逍遙王世子,在外面流浪了七年,今年二十六歲,其他的我其實是一無所知。
他師從何門,一身博而雜的異能奇術,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他有些什麼朋友?究竟以何為生?
除了醫術,勉強可以算一個謀生的技能,其他的東西華而不實,根本不能賺錢。
偏偏我認識他這麼久,從未見他收治過一個病人,更別說用它來賺一個銅板了!
當然,逍遙王府或許有點錢,但沈家肯定不止他一個兒子。那麼多人分下來,還剩下個屁?
「快走吧,別磨蹭了。」可鳳替我插上最後一支金絲團花百鳥朝凰簪,放下梳子,壓低了聲音囑咐:「新婚第一天,還得給公婆敬茶呢!你看你竟然睡到這個時候,也不怕別人笑話?」
「怕什麼?」我噘起唇,恨恨地道:「我是公主,君臣有別,按理,他們還得來給我請安呢!」
「行了,我的好小姐,你就別拿著架子啦!」可鳳白我一眼,推著我往外走:「別讓新姑爺等久了!」
平南在外面?
「他愛等不等,關我屁事?」我嘴硬,腳下卻不由加快了腳步。
可鳳笑了笑,也沒有揭穿我。
出了睡房,再穿過一個隔間,一眼便看到平南著一件淺紫團紋縐紗長衫,系一條寬邊青玉帶,腰間垂著一塊圓形玉珮,一頭黑髮規規矩矩地用一條紫色頭帶束在腦後,正背對著我負著手站在窗前瞧著院子裡的花園發呆。
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走吧。」
他性子粗豪,穿著向來隨興,很少像今天穿得這麼正式,再加上眉宇間那絲冷傲,猛一瞧,還真的透著股逼人的俊朗帥氣。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怎麼?不認識我了?」平南似笑非笑,嘲弄地掀了掀嘴角。
「果然是佛要金裝,」我掩住心動的感覺,淺淺一笑,低聲揶揄:「王爺今天瞧起來,總算有些人樣了。」
「哼!」平南討個沒趣,斂起眉,拂袖而走。
可鳳偷偷捏了我一下,衝我微微地搖了搖頭。
我抿唇而笑:真是小氣,開個玩笑也不行?
算了,新婚第一天,他不來挑釁我,咱也不傷和氣,大家相安無事。
正這樣想呢,從拐角處飛出一隻燕子,甜脆嬌美的聲音卻聽得我心一涼,怒氣上升,肝火大旺。
「師兄!」那嬌俏的少女直接衝到平南的懷裡,噘著唇抱怨:「你到哪裡去了?我找你一個早上,都沒看到!」
昨晚離得太遠,我沒看清。
果然很年輕,穿一身粉色的春裝,梳著時下最流行的少女髻,鬢邊飾著十幾顆滾圓的粉色珍珠,顆顆晶瑩,粒粒璀璨,笑起來頰邊兩個梨渦,盛著歡笑,雖然比不上我的貌美,卻另有一種清純甜美的韻味。
最難得的是,她的天真不是裝出來的,渾然天成,似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散發出動人心魄的光芒,讓人不由自主地受她的吸引,產生憐愛。
糖糖是吧?這名字倒真的挺適合她的。
「糖糖,」平南神色尷尬,伸出一隻手輕輕推開她:「師兄有點事,你先回屋呆著,一會再去找你。」
「不要,」哪知道她卻一口拒絕:「呆在屋子裡有什麼意思?我要你陪我玩∼」
我一抖,差點沒被她最後那個字帶出的顫音給鬧出心臟病來。
真是人人一條命,各人命不同。
在這裡,無情,可鳳,羽衣,包括無敵,年紀跟她都差不多。可那幾個不是刀頭舔血,就是火海求存,誰有她這麼好的命?
十五六歲了,還整天嚷嚷著要人陪著玩?
「夫君,我看你好像很忙,不如這替公婆斟茶的事,還是本宮一個人去吧。」我揚了揚眉毛,嘲弄地看著平南。
「夫君?」少女似乎這才看到我,一雙靈動的眸子在我身上轉了一圈,立刻露出艷羨的表情:「師兄,她就是永福公主?原來她這麼漂亮,比大師姐還要美上幾分!」
我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惱怒。
好啊,本以為只一個師妹,哪知道又冒出個大師姐來。
既然有大,自然還有二,沈平南,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
「糖糖,你聽話,不然師兄要生氣了。」平南不理我的挑釁,堅決地放開粉衣少女的手,淡淡地對我道:「走吧,公主。」
「去見伯父伯母嗎?」哪知道少女似全不懂禮節,竟然雀躍著拍手:「好啊!昨夜太晚,我還沒來得及拜見師兄的爹娘呢,正好乘這個機會,一起去吧。」
我實在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出來:「小妹妹,實在好奇的話,不如你跟本宮一塊去請安吧。」
活到這麼大,還真沒見過似她這麼沒心沒肺的孩子,人家新婚夫婦給公婆敬茶,她居然跟著去湊熱鬧?
「好啊好啊!」她拍手歡呼,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糖糖!」平南喝住她,轉頭瞪了我一眼:「她年紀小不懂事,怎麼你也跟著起哄?這是她能出現的場合嗎?」
「那麼,麻煩你好好跟你的糖糖師妹溝通吧!本宮先走一步了。」我冷冷一笑,扔下他們二個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