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嘗想練?
望著那盆破花,恨不能把它扔到窗外去。
「那好吧,」可鳳輕輕地握住我的手:「你記住,不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永遠跟你站同一條線。」
「好了,加多點炭火,讓雪水早點化,完了我們來清洗曼陀羅。」我笑了笑,掀開簾子進到裡間去卸掉易容之物。
明日再去的話,我是以疏影的面目去,還是以江小婭的面目去呢?
唉,這可真的有些難以決定了!
起了個大早,乘樓裡的姑娘大多還在睡夢之中,我沐浴已畢,抱著清洗乾淨的曼陀羅便出了鎖情樓。拐了兩個彎,從小巷繞到兩條街外,這才上了早就雇好的馬車,出了城。
繞著城郊不急不慢地轉悠了一上午,這才在紅柳村停了下來。讓車伕等在路口,我獨自下了車,帶著香燭紙錢,抱著那盆藏在綿盒裡的曼陀羅獨自從村口的那條小路進了山。
可鳳替我打聽的結果,京城附近,只有紅柳村的土是紅色的泥——即所謂硃砂泥。其實並非大紅,而是偏向於黃紅色,只是燒製出來變成朱紅色,因此稱做紅泥。
故爾紅柳村之人,十之八九都是制陶出身。
避開大路,專挑無人之處,很快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山坳。瞧瞧左右無人,我便揀了個乾淨的地方,把花取了出來,讓它吸收光照。
把木盒的底層移開,拿了把輕便的小鐵鏟,開始挖地取土。
這個工程容易,不到十分鐘便搞定。
把曼陀羅連根挖出,仔細地把根須上多餘的泥土一點一點地剝盡,再倒入新土,用小鏟在面上細細夯實。
在陽光下一瞧,曼陀羅舒枝展葉,果然格外的精神,就連香氣也格外的馥郁香濃了一些。
算算時辰,想著天地精華它也應該吸收得差不多了,我該回鎖情樓去了。不然讓老鴇逮到,我雖不懼,畢竟傳到聶祈寒的耳裡,於我也沒什麼好處。
重新把花裝進錦盒,原路返回,乘了大車直奔京城而去。
還好,只是申時已過,樓裡雖已有了客人,還不是最熱鬧的時分,老鴇即使瞧見,也不能說我什麼。
正好,一幫年輕的世家子弟,勾肩搭背,喝得酒醉熏熏地湧進了鎖情樓。樓裡的姑娘們擁上去招呼,頓時鶯聲燕語,笑語喧嘩。
我抱著盒子,乘混亂溜到玲瓏居,推門而入,連聲道:「好險,差點就被媽媽抓住,可鳳,快點出來幫我搬這盒子,重死了,我的手都快斷掉……」
叫了這半天,可鳳卻連個影子都沒有,要在平時她早就迎了出來了。
我不禁有些奇怪,心中生出些警惕,改口叫道:「小鳳,小鳳你在嗎?」
可鳳掀了簾子匆匆走出來。
我鬆一口氣,道:「你在呢?幹嘛不出聲?」
她朝我遞了個眼色,我怔了怔,抬頭,已瞧見了跟在她身後,從裡間踱出來的平南。
他,來這裡幹嘛?
「疏影姑娘,別來無恙?」平南望著我,微微一笑,目光不自覺地往我懷裡裝著曼陀羅的綿盒上瞧了瞧。
「小鳳,把這只花瓶收起來吧。」我按捺住狂跳的心臟,力持鎮定,笑著把盒子遞給小鳳。
「哎。」她脆脆地應了一聲,機靈地接過盒子,進了內室。
「疏影姑娘還親自去買花瓶?」平南一臉研究地望著我。
「沈公子來有什麼事嗎?」我不答反問。
就憑他一個衙役的工資,是不可能拿得出纏頭費,進我的玲瓏居的,我當然不會以為他是為我而來。
「這些粗重的事情,往後還是交給丫頭吧。」平南好像沒聽到,目光依舊在我身上打轉。
「閒來無事,出去逛逛,也沒什麼不好。」我擺出勢利的樣子,態度冷冷淡淡,也不請他坐,也不叫可鳳上茶。
他若是知情識趣,就應該立刻走人。
「王爺最近有些忙,暫時可能不能來看姑娘了。」平南見我明顯不歡迎,倒也不再糾纏在花瓶上,只平靜地交待蕭雲謙的指示:「不過,王爺說了,姑娘但有所需,只管開口,不管什麼都一律照辦。」
我明白了。
沈平南是來替蕭雲謙續費來的。
聶祈寒以為羽衣一露面,蕭雲謙必會棄我就她。
哪知為防萬一,蕭雲謙雖然不再派人守著我,卻仍然撒下大把銀子繼續包下我。
看來,在他核實完羽衣的身份之前,是不打算讓別的男人對我染指了。
除了采血有些不便,這個決定於我並沒有什麼損失,我樂得清閒,有何不可?
「真的?」我裝出歡天喜地的模樣,手掌向上,往平南面前一伸道:「盛慧,紋銀五百兩。」
被他憑白拿走我的五萬兩,只問他要五百兩當利息,不算過份吧?
「嘎?」平南先是一怔,隨即瞭然:「姑娘花了五百兩銀子買的花瓶麼?」
算他識相。
我微微一笑,拋了個媚眼:「怎麼,沈侍衛剛說的話,不會是戲弄奴家的吧?」
在誰的面前擺闊呢?
我料定你拿不出銀子!看你怎麼下台?
「今日出來得匆忙,明日稟了王爺,再行補上,如何?」平南不慌不忙,將尷尬化於無形。
「還要等明日麼?」我深感無趣,斂起笑容:「沈侍衛,話帶到了,王爺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平南卻不肯走,目光鎖在我的身上。
「即是不情之請,沈侍衛還是不講為好。」我心中惴惴,拉下臉,不肯給他面子。
「不知疏影姑娘買的是個什麼花瓶?能否借我一看?他日王爺若是問起,也好回話。」平南才不管我的臉色難看之及,自顧自地提出要求。
說得倒合情合理,可惜我沒法滿足他的好奇心。
「哎呀,」我抽出帕子掩唇一笑:「沈侍衛真是愛說笑!王爺家大業大,出手闊綽,哪裡在乎這區區五百兩?隨便支應兩聲,不就成了麼?何必這麼認真呢?」
「話不是這麼說。」平南面無表情,冷冷地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此等欺上瞞下之事,豈可為之?」
呵,了不起,在我面前講起道德經來了。
「沈侍衛既不肯通融,那就當疏影沒有說過。」我沉下臉,伸手打了個呵欠,掀開簾子進了裡間:「小鳳,送客。」
「此言差矣,」哪知平南還是不肯放過我,跨前一步攔在我的身前:「王爺既已答應負責姑娘起居,姑娘的一應花費自有在下出面料理。否則,豈非陷王爺於無信之地?」
依他所言,日後我的生活起居,豈非鉅細糜遺,都得向他匯報,然後據此支領銀子,否則就是陷那隻大孔雀於不義無信之地?
笑話!我的事情,幹麼要他管?
我蹙起眉,滿臉不耐:「行了,這點小錢本姑娘沒看在眼裡,沈侍衛在此多有不便,還是請回吧。」
「不行,在下職責所在,豈可怠慢?」
呵,還跟我卯上了?
「隨便你了。」我懶得多說,摔了簾子便進了內室,不信他好意思跟進來?
「疏影姑娘~」平南還在外面叫魂。
可鳳見我臉色不好,只得陪了個笑臉,胡亂拿了一隻瓶子出去應付:「沈公子,你請看吧。」
「不對,剛才那只有半人高,這個才尺多高。」平南還在那裡扣死理。
「沈公子,你就將就一下吧。」這下,連可鳳都有些吃不消了。
「疏影姑娘……」
可鳳搖著頭重新回來,無奈地看著我。
這人,怎麼就認死理,不懂就坡下驢呢?
我冷笑,重又踏出門去:「沈公子,你請進,把這裡挨個搜一下,瞧著哪個像,你就搬哪個行不?」
我算是瞧出來了,他這哪裡是想看瓶子?
分明是對我起了疑心,找個借口來盤查來了呢!
可惜,那盆曼陀羅是絕對不能拿出來入他的眼的,否則便讓他瞧上一瞧,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平南見我動了怒,緩了語氣,笑道:「姑娘言重了,搜查是萬萬不敢的。只是一個花瓶,看一眼有什麼大不了呢?請不要讓屬下為難。」
「行,你等著。」我蹙著眉頭瞅了可鳳一眼。
可鳳會意,領著平南就朝陽台走去,指著牆角一個半人高的花瓶道:「呶,沈爺,就是這隻,實話說吧,是一百兩買的,你就別再挑刺了。」
那只瓶子是我前些時候在市集買的,只拆了包裝,擺在這裡並未啟用,還是全新的,應該能糊弄過去。
平南跟了過來,目光在那只半人高的瓷瓶上打了一轉,落到擺在角落,插著一枝梅花的青花瓷瓶上。
順著他的目光一瞧,我不禁暗道一聲糟糕。
這是昨晚我帶去採集雪水的,化完水,可鳳洗淨了,順手就插了枝梅花擱在轉角當裝飾。
「行了,看完了,可以走了?」我冷著聲音趕人。
「嗯,我這就稟報王爺。」平南收回目光,朝我點了點頭,轉身出了陽台。
我大氣也不敢喘,只冷著臉哼了一聲,再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他應該沒有認出來吧?
那只瓶子沒有什麼特別,市場上到處有賣。
我就是怕引人注意,這才特意挑了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瓷瓶出門。
就算萬一被逮,也不能查到我的頭上來。
可鳳笑著送了他出去:「沈公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