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辦法,只得抱著膝坐到火堆旁,抱著膝閉目養神。
但是,空氣裡那濃濃的血腥氣,刀切入骨頭,劃開皮肉的聲音,卻無可抑止地往我鼻子和耳朵裡跑。
現在,更教我忍無可忍的是,漸漸的空氣裡居然瀰漫著一股烤肉的香味。
這讓飢腸漉漉的我,越發如百爪撓心。
等一下,烤肉香?
霍地睜開了眼睛一瞧——廟門被修理好,重新關閉;那頭熊也已收拾乾淨,只剩一張巨大的熊皮鋪在身下。
平南那廝盤腿坐在我身邊,那把用來開膛破肚的匕首上挑著一隻鮮美肥厚的熊掌,在火苗上烤得滋滋地冒著油光。
「怎樣,要不要吃一點?」他沒有看我,把熊掌翻了個邊,自顧自地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拈了些淡黃色的透明顆粒撒到熊掌上。
「呃,那是什麼?」我有些驚愕,忍不住問。
他,應該不至於歹毒無恥到當著我的面下毒吧?
「熊掌啊,不認識?」他翹了翹嘴角,牽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不是,」我指了指他手上的油紙包:「那個。」
他望著我,一瞬間表情扭曲,神色古怪。
「怎麼,祖傳秘方,不能說的?」我無趣地撇撇唇。
切,他們家祖上傳下來的東西還真多!
「你真的不認識?」平南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再跟我確定一次。
「廢話!」不想說就算了,幹嘛用看白癡的眼神看我?
「這是鹽巴啊∼」
「啊?」這次輪到我差點跳起來:「不可能,鹽怎麼長那個德行?我又不是沒吃過!」
「那麼,你且說說,你吃的鹽巴,是個什麼樣子?」他的表情比我還奇怪。
「呃~」我語塞,只得尷尬地胡亂笑了起來:「呵呵呵呵。」
我看到的是現代經過精加工後添了各種微量元素的細鹽,哪知道鹽最初的時候是長成這樣的?
「大小姐,你這輩子從沒進過廚房的吧。」平南揶揄地望著我。
「誰說的?唔……」我不服氣,張嘴反駁。
平南手一伸,那只烤得香噴噴,金燦燦的熊掌已塞到了我的嘴裡。
「事實勝於雄辯。」他嘲弄地望著我,轉身叉起另一隻熊掌。
我想要反駁,卻苦於嘴裡塞著熊掌,只能乾瞪著他。
「怎麼,」平南斜睨著我,嘲弄的語氣裡有一絲掩不住的關心:「還在同情那頭熊,所以吃不下?」
「啊,燙燙燙~」寒冷使我的反應遲鈍,熱力直到此刻才傳進口腔,燙得我張大了嘴巴,跳著腳一迭聲地嚷嚷。
平南瞄了我一眼,抄起一團雪,咻地一聲精準地扔到了我的嘴巴裡:「怎麼樣,好點了沒有?」
「呸呸呸~!」我低頭吐出雪塊,含淚望著被我亂腳踩扁的熊掌,痛不欲生地尖叫起來:「啊啊啊啊~」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熊掌啊,怎麼可以胡亂浪費?
「很痛嗎?」平南一臉焦灼,箭一樣竄了過來,一把拽住我的腕,強行捧住我的臉,捏住我的頰強迫我張開嘴檢查:「讓我看看,燙得怎麼樣了?」
看看,有什麼好看的?
我看他是藉機報復我吧?否則,怎麼用那麼大的力氣?
我看我沒有被燙死,倒會先被他捏死!
我仰著臉,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嘴被他捏住,說不出話,只能一臉痛苦地衝他比手劃腳——放開,快放開!
老天爺,他那隻手剛剛還殺熊來著,鼻間隱隱聞到血腥的味道。
也不知是我的表情太痛苦,還是他終於意識到兩個人的姿勢過於曖昧,平南呆了呆,急忙鬆開了我。
「沈平南,你謀殺啊?」我得回自由,立刻跳離三尺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拷,不就是拿了一個小金人而已,你至於嗎?又不是不還!」
「看來沒事,」他臉紅,訕訕地走開:「還有力氣罵人。」
呃,怎麼這話聽起來,那麼刺耳呢?
合著在他眼裡,我是個蠻不講理的人?
好,我今天到要跟他評評理,看看究竟誰是誰非?
「姓沈的!」反正已撕破臉,我叉著腰指著他大罵:「當初是誰自己說得天花亂墜來著?什麼你的東西只要我看中了,都可以拿?呸!你們男人全是些口是心非的東西,明明小氣得要死,偏要裝大方!現在搞個秋後算帳,還挺有理!」
「你……」平南被我夾槍帶棒一頓搶白,一時語塞。
「怎麼,我有冤枉你嗎?」我餘怒未息,用力瞪著他。
「十七,」他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淡淡地提醒:「我的確說過那句話,但是我也分明警告過你,那個銅人是要留給沈家長媳的,是不是,嗯?」
「嘎?」這一下換我語塞,張大了嘴,面紅耳赤地看著他。
拷,我本想在口頭上佔個理字,沒想到反過來被他消遣一翻?
「怎麼,」平南逼過來,傾身俯瞰著我,眸光微閃,溫熱的鼻息噴到我臉上來:「你想做沈家的長媳嗎?」
「呸!」我呼吸一窒,微仰著身子,大聲啐道:「你想得美!」
「想也是白搭!所以,你最好是別玩什麼花樣,早點把小金人還我。」他冷冷地丟下一句,不再理我,陰沉著臉轉身大踏步離開,繼續未完的活計——烤熊掌。
不理就不理,老娘睡覺!
我懶得看他的臉色,大不了不去烤火,也不吃他的熊掌!
我要證明給他看,我江小婭也是個有骨氣,有血性的人!
氣呼呼地找了個避風的角落,隨便撥拉一下,整理出一塊乾淨的地方,蜷在柴草堆上抱著肩睡了。
可惡,居然冷眼旁觀,既不阻攔也不叫我一聲,自顧自地嚼著美味?
我是上仙,不怕冷!更不怕餓!
我沒聽見,沒聞到,沒看到……
可是,空氣裡浮動的香味實在是太濃郁。
嗚,我,我好餓ing~
好你個沈平南,原來你過去的大方和體貼全都是裝出的?我原以為你是個與眾不同的男人,原來也是個利慾熏心的傢伙?不就是沒有接受你的感情,再順手牽羊拿了個小金人嘛?你至於跟我一個弱女子斤斤計較,小鼻子小眼地玩報復嗎?嘎?!
老子流落異鄉,無親無故的,身邊圍著的每一個人都非奸即盜,TMD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殺人的,放火的,欺詐的,勾心鬥角的,仗勢欺人的……哪一個是好對付的?嘎?
老子心不硬一點,黑一點,不防著點,不替自己盤算著點,在這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萬惡的封建社會,還不被這些人連皮帶骨吃得連渣都不剩?嘎?
我越想越委屈,恨不能跳起來,指著他辟哩啪啦一頓臭罵。
可是,就算罵他一頓又怎樣?
能解決什麼問題?
那些討厭的人或事情,不會減少一分半個,我的處境並不會因此得到改善。徒然惹人笑話而已,於事無補,多說無益,不是嗎?
我心中淒苦,自怨自艾,自憐自傷,居然迷迷糊糊地墜入了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聽到平南低低地歎息了一聲:「十七,你睡了?」
怎麼,他大少爺酒足飯飽,又來找我消遣來了?
我賭著氣沒有理他。
輕微的足音傳來,緊接著一團暗影遮在了身前。
悉簌輕響之後,他在我身前蹲了下來,大掌輕輕地撫上了我的頰:「十七,為什麼你要這麼倔強?你的心裡,究竟藏著什麼秘密?我,在你心裡竟那麼無足輕重,可以隨意割捨和拋棄的麼?」
他的聲音低柔而深沉,不復白天的冷漠與嘲弄,含了太多的感情和無奈。
我心中一緊,竟然沒有勇氣睜開眼睛。
數聲歎息之後,一雙大掌輕輕地穿過我的脖頸與腰肢,將我穩穩地托了起來。
我被帶到了火邊,跳躍的火苗製造出忽明忽暗的光影。
身下柔軟厚實的觸感告訴我,他把那張熊皮褥子讓給了我。
暗影兜頭而來,還帶著他體溫的大氅蓋到了我的身上。
我一愕,一絲甜蜜自心底緩緩升起,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平南,還是喜歡我的,對嗎?
白天的冷淡與狠戾,都是他裝出來的,是不是?
他似察覺到異樣,兩道銳利的目光警覺地落到我的身上,週身散發出迫人的氣勢。
我索性低喃一句,輕輕翻了個身,調整了一下睡姿,順勢躲開他的注視。
他釋然,身體放鬆,目光也變得柔軟。
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唇邊的那抹熟悉的淺笑。
他抬手,輕輕撫著我的發,傾身望著我,身體慢慢地俯下來。
略略遲疑,一個輕如蝶翼的吻如蜻蜒點水般落到了我的唇上。
我渾身僵硬,身體瞬間緊崩。
他呆了呆,低歎:「即便是在夢裡,你也不喜歡我碰觸你嗎?」
我不敢動,連呼吸都盡量放輕,就怕被他發現我醒了,那樣就尷尬了!
「睡吧,我會把你安全送到你喜歡的的那個人身邊。」他退開,聲音低不可聞。
我喜歡的人,誰?
這個人存在過嗎?
我自己怎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