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艷連忙掏出手絹,她一邊草草處理,一邊口不擇言地亂問,緊張的樣子著實好笑。
「不是,根本不是湯姆的問題!沒有人要調走!」經不住反覆進攻,她勉強吐出一口氣,凝視著那急切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風嘯有消息了!」
寒萱的眼睛瞪大,嘴巴張成巨大的O型,半晌才喘上氣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見她再次淚如雨下,她適才認真地問一遍,只為證明自己的耳朵沒病。
「風嘯住在我家,第二個電話是他打來的!」獨艷趕忙擦乾淚水,破涕為笑地看著她,美麗的好友似乎不敢相信,夜色下的臉色昏暗,伶牙俐齒變得口吃:「你,你確定不是夢境?」
聽完短暫的電話重逢,多年的幻影變成現實,杳無音信的風嘯,一直是她的心病,寒萱不禁為她高興,險些跳舞慶祝。
「你小聲點!」獨艷驚慌地回望宿舍,貌似大家都睡了,連忙摀住她的嘴:「不怕把別人吵醒嗎?拜託矜持一點!」
「天大的好事啊,絕對值得普天同慶!」她不顧形象地謝天謝地,拉著她的手興奮不已,流下激動的淚水:「雖然歷盡艱險,他畢竟活著來到這裡,回到你的身邊!天可憐見,你們終於苦盡甘來了!」
話一出口,寒萱彷彿意識到什麼,突然轉喜為憂。風嘯離開得太久了,湯姆與她是戰火情緣,如今兩情相悅,她該如何面對呢?何況姚家父母亡故,孤零零的一個男人,千辛萬苦地找到她,一旦得知真相,如何接受?
「我也不知道,對我而言,風嘯的出現恍如隔世!」獨艷靠在椅背上,仰望著夜空歎息:「我們或許沒有緣分吧?」
「你還愛他嗎?」寒萱鎮靜下來,湊到面前,憂心忡忡地分析著:「活著是好事,就怕此刻的他脆弱不堪,最後一顆稻草壓下去,整個人便瞬間崩潰!」
聽到這裡,她已經欲哭無淚,心如刀絞地左右為難。南京的過去,糾結在心頭不能散去,現有的快樂,偏又喚醒了她死去的情感。想到風嘯可能吃過的苦,父母雙亡的巨大悲痛,她的心抽搐著,不知是依舊愛著,還是單純的同情與懷念。
「轟隆」一聲雷聲陣陣,眼看又要下雨,她們帶著複雜的情緒,匆忙地返回宿舍。
同樣因為雷聲,風嘯從惡夢中醒來,雷雨交加的夜裡,窗簾的道道亮光,猶如一雙監視自己的眼睛,嚇得他蜷縮起來。
「別過來,別過來!」只見,他再次陷入持續多年的幻覺,無法自拔地哀嚎著:「我不是故意地,饒恕我的罪孽吧!」
雷聲更響了,那道亮光如同探照燈,照得屋內白天一般,獨艷的面容若隱若現,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一動不動。
「獨艷,我錯了!他們逼我,拿父親的命逼我啊!」就這樣,在焦慮與恐懼中,他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直到凌晨5點,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小心久別的舊相識!」夢中的這句話,在獨艷的腦海中迴響,醒來後的天濛濛亮,大家仍舊呼呼大睡,原來剛剛5點半,距離7點鐘起床還早。
想到這句致命的話,她當然不願相信,對手的魂魄不能相信,但畢竟兩人分離六年,戰爭期間世事難料。
「這就是我的最愛,日思夜想多年的女子,原來是個漢奸!」回憶昆明之行,那個痛徹心扉的男人,趕在戀人對戰友開槍之前,閉著眼睛先下手為強,實在觸目驚心。
那女子倒在地上,血流滿地的場景,死不瞑目的恐怖,她一生都不會忘記。
「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如此告誡自己,公心與私心糾結著,躺在床上這樣想,卻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
「日占區的人若要逃出,可謂難上加難!」蕭孝標一邊整理情報,一邊依據情報說道:「軍警憲特到處林立,便衣走狗橫行於市,1940之前還好說,之後可就難了!」
「不過,總有人能逃出來吧?」獨艷已經有所防範,仍舊抱著一絲希望,雙手緊抓衣襟:「一次不行,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自由的吸引力固然很大,可日寇的政策也很血腥!」他的眼神變得蒼涼,沉重地講述著:「在如此嚴密的監控下,確實有少數人一次成功!不幸的是,多數人被抓了回去,輕者送入集中營,勞役致死;重者槍斃!」
一時間,聯想到他的文弱,那份近乎懦弱的平庸,母親說他衣冠楚楚,提著行李箱找上家門,不由得打著寒顫。
正在此時,孝廉嚼著口香糖,哼著軍歌走進來,陳錦的喜訊令他振奮,工作的態度也陽光起來。獨艷強作歡顏地笑著,意欲敬禮離開。
「等等!」蕭孝標感覺不對勁,憑借直覺地試探道:「方纔是什麼意思?好端端地,為什麼問我淪陷區逃亡的情況?」
孝廉頓時轉喜為憂,詫異地打量著妹妹,問了同樣的問題。
獨艷深呼一口氣,左顧右看地關上門,一百萬個不願意,但必須陳述事實:「風嘯回來了!」
孝廉的驚訝與感動,絲毫不亞於母親,不亞於朋友,喜極而泣地握住她的手,語無倫次地高興著:「他還活著?我的天啊,他還活著!這一天,你不是盼了很久嗎?太好了!真是天大的喜訊!」
「他住在南山公館,我們昨夜通過電話!」相比之下,她反倒鎮定自若,蕭孝標一旁奇怪地看著她,震驚她的態度。
「母親說他是逃出來的,受過迫害挨過打,後來友人買通關係,輾轉救他出虎口!」獨艷強忍淚花,心緒複雜地說道:「他這才逃出來,懷揣著友人的錢,買了船票逃到重慶!」
「莫非你懷疑他?」哥哥的臉色突變,難以置信地板過她的肩,拚命地搖晃她:「天知道他受了多少苦,才逃到了這裡,只為與你破鏡重圓!你怎麼能如此殘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