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震驚地看著我。
我忽然朝他大聲笑了起來,靠在他的肩上:「我只想待你身邊足以,那些虛名我不需要。」
他錯愕半響,不曾出聲。
「陛下真這般小氣,經不起人逗的嗎?」我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輕的吹氣:「我的這道謎題,你不是早就猜中了嗎?我只想叫你鈭謙,守著你過完這一生,而不是被你隔絕在冰冷的宮殿裡,做那位只能喚你『陛下』的女子。鈭謙,我只要你的心裡……有我。」
他的吻隨即落在我的額際,帶著憐惜。
「朕知道,朕明白。」
他挽住我的腰際,吻從額際一路而下,急切地灑落在身間,柔柔地像夜空裡的月光。「匡啷」,食盒被打翻在地,我躺在軟墊之上,而他撐著雙手,對我深情萬分的微笑。
「平萱……」含著他的呢喃,他伏下身。
喘息聲漸起,我望著案上的奏折,淺淺的笑起來。
窗外難得的一個大晴天,露出多日未見的暖陽。
「真的不肯幫姐姐?」我靠著軟墊,似撒嬌般對著逗弄昱景的寄柔。
昱景胖胖的小手遞過一塊糖,嘴裡含糊不清地嚷著:「姨……姨……糖。」
我伸手接過,他卻不給,嘴裡執著地嚷著,我只得就著他的手將糖吞下。淡淡的清爽甜味,倒是不錯,待會兒回去時得給昱泓帶點。
他見我吃了糖,「呵呵」地笑起來。
「你知道,宮裡沒人了。」我順手捏捏昱景的小臉,他有些不樂意,撇著嘴依依呀呀起來。
寄柔瞧著我與昱景這模樣,輕聲歎道:「這些妹妹都知道,不過景兒年紀尚幼,我實在不放心留下他一個人。萬一再有個什麼,還教我怎麼活?」
話罷,眼淚隨即洶湧而出。
我為她擦著眼淚,安慰道:「你先別哭了,姐姐不強求你。你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在宮裡哪個不是如履薄冰,前一次太子和昱泓同時中毒,我也憂心如焚。」
從金翹宮轉了出來,我站在鏡湖邊上,遙望著對面被掩映在一片樹木之內的佛堂。
「娘娘,為何不向陛下請旨,讓淑妃娘娘幫您?」清秀站在我的身後,其他人都離得遠遠的。
我朝她搖搖頭,此事定不能向鈭謙請旨,我本就沒打算寄柔能幫上我什麼,剛才的一番話乃是做給鈭謙看的而已。我要他明白,並非我大權獨攬,而是寄柔不肯幫手。
秦太妃離世後,夏昭媛就搬進了佛堂,再也不曾出來半步。宮裡只剩下我與寄柔,世人眼中迷惑皇帝的狐狸精姐妹。
世人太可笑,若是我出身大家,像安後一樣的書香門第,必定稱讚我是舉世無雙的賢良德妃,可惜我是商賈之女,下九流的門第,他們自然眼紅嫉妒卑賤的我們能得到鈭謙的寵愛,一時憤慨又無處發洩,只好給我們戴上「狐狸精」的桂冠。
傳說中的九尾狐以食人心為生,有時我在想我為什麼不是九尾狐呢?若真的是,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掏出鈭謙的心,毫不猶豫地一口一口吃到肚裡。
結冰的水面很安靜,岸邊的柳樹枝沒有樹葉,光禿禿地隨風浮動。
風吟,你有多久沒托夢給我了,是不是你也厭惡起這樣狠毒的我來?
「娘娘,起風了。」
我轉過身,看著清秀,她慌張垂下的額頭上竟然多了道紋路。
她不過二十左右的年紀,進到宮裡來這段時間蒼老成了這般。
「走吧,劍嬰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她垂首而立,答道:「都準備好了,就在暖春門外等您。」
「泓兒呢?」
「大殿下會直接從西書房去暖春門,此時差不多也應該到了。」
我朝她點點頭,對著不遠處的眾人吩咐道:「你們先回錦華殿。」
清風帶了眾人,應聲退下。
長長迴廊一般的朱紅色宮牆,曲曲折折的回來,就像是在宮裡生活的人,都有彎折的心腸。
我靠著宮牆,朝越來越寬廣的地方走去。
那一片藍天,雖然同屬在它之下,我卻很久沒有真正地見過。
上一次出宮已然記不清楚是什麼時候,趁著現在年節快將至,還沒開始忙起來,我應當再去拜祭風吟的。
風吟,你說過,會在彼岸花叢中等著我,可不能失信。
暖春門外,劍嬰已等候多時,見我到來便掀了簾子。
昱泓正一臉欣喜地等在馬車內,瞥見我身後的清秀又裝作一副淡漠的樣子。
我在劍嬰的攙扶下登了馬車,清秀正欲上來時,被劍嬰攔住。
「娘娘。」她委屈地小聲喚道。
我掀開一旁的簾子,對她說道:「你先回去吧。若是陛下問起,就說本宮去梅園祭拜了。」
「可就劍公公一個人伺候您,叫奴婢怎麼放得下心?」
我不再理會她,將簾子放下。
馬車緩緩地前行,我似乎能看見站在馬車外的清秀臉上掛著的委屈。
她的臉逐漸和某一個人的臉重合在一起,當初也有一個人會這麼掛心著我,無論我去哪裡,她都會隨行。後來我才知道,她的掛心,她的隨行不過是為了監視我而已。
那個人被鈭謙重新送來錦華殿,喜樂說那是她自願來的,放棄在龍乾殿姑姑的身份,到錦華殿來做個粗使宮女,會是自願的嗎?
我盡量讓自己不去想起她,不要見到她,卻偶爾在清晨經過後花園時,還是看見她的身影。她有時候在拾掇園內的花,下雪的時候會鏟乾淨地面的積雪。
她說,娘娘最愛後花園。
看見她的背影,我很想逃避,腳下卻生根一般怎麼也走不掉。直到她轉身,錯愕地看見我,眼淚無聲地從她的臉頰上滴落。那一雙巧手,如今變得通紅,還長了瘡。
從前的劉平萱會心軟,因為不曾有一個人真誠待她,可是如今的我呢?雖然會感動,心底卻不會再起波瀾。
「母妃,我們是真的要去梅園嗎?」昱泓在簾子放下的剎那間恢復了孩童的玩性,他揚起頭問著我,目光裡滿是期待。
我揉揉他的頭,輕輕地點頭。
他忽而有些埋怨:「母妃為何不早點告訴兒臣?」他氣惱地撐著頭,趴在我的腿上。「兒臣答應過問雪,要給問雪做個花燈的。」
「原來如此。」我瞭然地笑著:「待會兒讓劍嬰在街上買一個回來便是。」
「那怎麼一樣!兒臣要親手給問雪做一個。」
這般的堅持倒讓我大吃一驚,朝昱泓細看而去。我總當他是個孩子,其實他已經逐漸長大了。從前因為沒有得到好好的照顧,面黃肌瘦的像個窮苦人家的孩子,也比同齡的孩子個頭兒小些。後來到錦華殿,我特地讓清雲注意過他的膳食,又加上跟著劍嬰習武,眼下的身子壯了不少。到底是個十四歲的孩子,還過幾年就要及冠,接著便要娶妻納妾,封王外放了。
這般大的孩子,起了心思也屬正常,但他若是對問雪起了那般的心思該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