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必太擔心。」夏昭媛將太妃扶坐在椅上後,對我輕聲說道。她的雙眼裡滿是真誠地目光,隱隱有著同病相憐的善意。她失去兒子時必定也是這般傷心欲絕過。
「此事定要徹查一番!」太妃溫婉慈愛的臉上少見地出現了凌厲之色,想來宮裡接二連三地發生謀害皇嗣之事也惱了這位原本就不是善主的人。
鈭謙臉色隨即一震,他大概亦沒想到此事已然惹惱了太妃。
「先是欣婉腹中的孩兒流產,又是太子落水,現在竟然是太子和泓兒同時中毒。陛下,定不能輕饒謀害皇嗣之人!」
秦太妃突如其來的強勢話語,讓一旁默不作聲地安後不由得冷顫連連。眾人的目光均落在她的身上,對她的懷疑不可置否的是第一位。
「陛下……」刻意裝作平常的聲音,但還是隱隱有過一絲顫抖。安後正色道:「臣妾定當追查此事,揪出謀害皇嗣之人!」
鈭謙冷冷地看過她,沉思片刻終說出讓安後心寒之語:「此事交由刑部徹查。」
宮內之事本應該由皇后下令處置,謀害皇嗣雖是大罪但也屬於後宮管治的範圍,鈭謙並未按慣例交由安後處置,反而交由刑部,此事便可小可大了。內宮之事竟然交由前朝刑部,且這位刑部尚書並非安氏之人。
安後臉色頓時死灰一片,她望向鈭謙,不敢置信地再三問道:「陛下怎可如此絕情?」
聞言,鈭謙眉頭微皺,輕聲道:「何來絕情之說?」
「陛下將此事不交由臣妾處置,而是交由刑部,陛下不是在懷疑臣妾嗎?就因為上一次太子落水是在臣妾的遊船發生的,所以判定了臣妾的罪了嗎?」
她出現在人前向來是端莊大方的,連說話都是輕言細語,今次卻突然失控一般。寄柔錯愕眼前的場景,又聽得她提起昱景落水之事,頓時兩眼發紅地瞪向她。
鈭謙卻不欲與她多談,吩咐聽蘭送皇后回宮。
「陛下……」見他這般態度,安後心中已是明白幾分,她淒涼的目光看向我,突然輕聲笑了起來:「太子落水是在臣妾的遊船上,今日之事可是在德妃妹妹的錦華殿,她豈不是也是有嫌疑之人?」
無由地牽扯到我,眾人的目光注視在我身上,尤其是寄柔還夾著詢問之色。
「泓兒也中毒了。」鈭謙卻搶在我之前,出口堵住安後的刁難。
安後看看鈭謙,又將目光轉向我,繼續笑了起來,帶著聽蘭一行人離開。
御醫們不停地進出,宮人們也聽著他們的吩咐不斷地送入各樣東西。屏風內還是沒有一點其他的聲響,我頹然地跌坐在椅上,悲傷到不能自已。
從中毒到現在已過了三個時辰,昱泓怕是凶多吉少。御醫院正的額際上滲著冷汗淋漓,東廂房內人影搖晃。
我再亦忍受不了這樣沒有結果的等待,也無法接受最殘酷的事實,突然推開身邊侍候的清秀,跑出屋外。
清冽的風從臉頰穿過,抬頭望向如往昔一般皎潔的月光,淚珠從臉上無聲地滑落。
「泓兒……不要帶走我的泓兒……」我靠著樹幹緩緩坐了下去,將自己全部斗都隱藏在樹陰的黑暗之中。
「若是有任何的懲罰都衝著我來吧,只要泓兒好好的便好……」我抱住雙膝,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無助感,很久沒有這樣深切的悲哀了。
「泓兒會好起來的。」鈭謙的聲音出現在身後,隨即我被他擁到懷裡。他頗為眷念地嗅著屬於我的味道,話語難得一見的哽咽:「泓兒會好起來的,平萱,不要擔心,萬事有朕。」
我心中輕輕一動,依舊望著天上的明月,聲音冷然疏離:「陛下不懷疑是臣妾下的毒?」
身後的人聞言,微微一震。
「我本就是一個十足的惡毒女子,從前能拋下寄柔自己逃命,如今為什麼不會下毒謀害太子呢?」
他攬過我的肩頭,坐在我的身邊,聲音低沉暗啞:「你怎會這麼說,朕知道,那一次你不是丟下寄柔自己逃命,而是去搬救兵了。」
原來他知道,正如他早就知道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心裡的劉平萱是一個惡毒的女子,他不喜歡這樣的女子,於是不願推翻自己曾給她定下的所有罪過,寧願欺騙自己也好。
「呵呵。」我苦澀地笑了起來。
「平萱,」他鉗制住我的雙肩,將我扳過身面對於他:「朕知道,從前都是朕錯怪了你,以後不會了,朕會信任你的。朕知道,你將泓兒當成自己的兒子,當他是寶,你不會連他也下毒的。朕知道這事是誰做的,朕會還你和寄柔一個公道!」
我呆滯地望著他,眼前的男人話語誠懇。
「你再相信朕一次,好麼?」
那樣好看的雙眼,那樣好看的面容,我伸出手,沿著他的輪廓輕輕地撫摸著,終於點點頭。
「如果泓兒有事,我也不會獨活。」埋首在他的懷裡,我悶著聲一字一頓地說道。
月光灑落了點點星輝,透過樹幹撒在我和鈭謙身上,我靠在他的肩上,哭得似磅礡大雨,無法自已。
安青,這一次你是在劫難逃。
漫天的雪花灑落大地,我在齊膝的積雪裡艱難地前行。四周傳來陣陣若有似無的簫聲,像鈭齋帶著暖意的陪伴。
雪花飄落在發間,最後變成沁人的寒意浸入身間,前方隱隱亮著昏暗的光芒。我向來是俱冷的,一到冬日裡便恨不得半步不出房門,而如今瞧著那一處光芒,又凍得牙直打顫,就著光芒尋過去。
世間萬千燈火,無一處會是為我而點亮的。陣陣寒風打著旋從臉頰擦過,我咬緊凍僵的唇朝那微弱的光芒蹣跚而行。
漫漫白雪覆蓋的大地,似乎無論我怎麼走,用盡全身的力氣仍只能遠遠地瞧著那光芒,無法近得一尺。
最終我如同幼時耍賴一般,坐在雪地上,遙望著光芒不肯前行。那光芒彷彿也讀懂了我的心,竟晃晃悠悠地朝我這廂飄了過來。淡淡的光芒在眼前幻化成風吟的臉,一瞬間如同隔絕幾世,眼淚不自主地從臉頰滑落,滴進雪地裡。
「風吟……」我伸出手,撫摸上那張午夜夢迴時出現的臉。
他朝我淡淡地笑著,反手握住我,頗為輕柔地為我擦拭著額際上的汗珠。
怎麼會有汗珠,我明明就是在雪地裡被凍得僵硬,心中頓時驚慌起來,猛地一睜眼正對上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
他和夢裡的風吟一樣,朝著我淡淡地微笑,帶著暖意的手擱在我的額際,輕輕地擦拭著我流出的冷汗。
方纔的一切,真的又只是個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