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是鈭謙又是何人呢?只見他臉上的神情生動,不似從前的那副面具模樣,逗弄懷中孩童的模樣竟似多了一份的慈愛。懷裡的孩童抬頭張望著他,玩著他手裡的布老虎不亦樂乎。
那眉眼如他,眉色稍顯生疏卻依舊能看出是沿著他的眉痕,白嫩的臉頰卻像另一個熟悉的人。
寄柔跟在他的身後,亦是一臉的笑容,望向他懷中的孩子。
天倫之樂,美麗且溫馨,那是我夢境裡曾出現過的畫面,只不過他身側的女子在現實中換成了寄柔。
他們在我的眼前施施然地坐到上首方,寄柔雖為淑妃亦不過正三品,她卻坐在皇帝的身邊,將今日的主角安後都隔離開來,更無論一向恃寵而驕的杜貴妃。
鈭謙依舊只顧及懷中的孩兒,瞧他那副模樣定是壽王昱景。若我的孩兒還在,怕也有這般大了吧,會在懷裡玩弄著自己的小東西,將來的不久會依依呀呀地學著叫娘親,也會搖搖晃晃地在園子跑來跑去。可惜這一切永遠都不會實現了,我垂首而立,掩蓋住心裡的所有怒火。
「方纔何事如此驚擾?」昱景在他懷中不一會兒便哭鬧了起來,他將孩子遞還給寄柔才看向殿中的我。
殿中聽聞他此番問話,均無人敢上前應對,唯有安後撐著笑臉解釋:「並無大事驚擾,因劉妃妹妹早前一直生病,臣妾眾人多日未曾見到,此番相見自然熱絡了一番。」
她臉上帶笑,眼角卻隱隱含著威脅之意掃視殿下。
「原來是這樣。」鈭謙朝她點點頭,又繼續說道:「劉妃的身子去年受了損,朕特賜她在錦華殿內安養,也不准其他人去騷擾於她。此番能夠病癒確實也是件大喜事。」
說話間,寄柔亦雙眼泛著淚光,抱著昱景緩緩地走了下來,在我面前站定。
「姐姐。」她輕聲喚了喚,又看看懷中的昱景,說道:「姐姐靜養半年有餘,妹妹未曾前往探望,是妹妹的錯。不過,姐姐亦未曾見過昱景吧。」說著,她將懷裡的昱景送到我的面前。
接,我心中的傷痛會加劇,不接,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鈭謙的面前,會成為所有人的話柄。
昱景的小手還拿著一直在玩的布老虎,彷彿是看見我了般,將布老虎湊到我的面前,晃來晃去。
殿中眾人等著看好戲般,都瞧著我接下來的行為,而我亦知,端坐在上方的那個人也在觀察著我,若我對他心上的寶貝有一絲的威脅,不知又會如何處置我呢?
「姐姐,莫非你還不肯原諒我?」寄柔已然眼角滑落出淚珠,萬般委屈地看向我。
你為何要如此殘忍?明明不是我欺負於你,你卻作出這番行為,彷彿欺負你的是我。孩子天真無辜地看著我,你又知不知道我的心會有多痛?
我突然朝後一退,伏跪在地上:「多謝淑妃娘娘,但我大病初癒,怕身上有不好的傳給小皇子,所以只能多謝娘娘的美意了。」
我對她恭謹萬分,又做全了禮儀,眾人雖竊竊私語卻無人敢出來指責於我。寄柔見我此番行為,知我定不會輕易地原諒於她,臉上的神情更加悲切,正欲出言,鈭謙卻逕自點頭。
「寄柔,劉妃娘娘說得對,她大病初癒,這個時候抱景兒確實不夠穩妥,不若待她身子更加利落再仔細看看景兒。」
鈭謙發了話,寄柔雖覺得滿腹委屈也只得抱著孩子回到他的身邊坐下。
這便是與我從小感情深厚的妹妹?明知我的孩兒無辜死去,還要在我面前炫耀她的孩兒嗎?還要在我面前炫耀她有多幸福?寄柔,你也是害死我孩兒的幫兇,我與你姐妹情分早已斷。
我悄然地退到一側,眾人見我紛紛讓出許多空地來,周圍越加擁擠起來,反而越發的引人注目。我悄然抬頭看去,正好與杜貴妃對視,她嘴角冷冷地笑了。
「大家也等了那麼久,也該累了,先開席吧。」鈭謙似乎沒有看見殿下的情勢,淡淡地對安後說道。
安後得令便教身邊的聽菊準備膳食,眾人都安然入座,本是兩人同桌,但我這桌卻只有我一人入座。
舞姬們魚貫而入,隨著樂聲翩然起舞,而我的身側突然坐下來一個人。
殿中眾人驚訝,卻被歌舞所遮擋住,我微微抬頭看向鈭謙,只見他似乎專心歌舞,對此並無理會。
「姐姐,可還在惱我?」寄柔坐我的身邊,昱景被乳母抱著坐在鈭謙的身旁。她應該是瞧見我被眾人排擠,特地坐到我的身邊。
「寄柔知道,姐姐的所有遭遇都是因寄柔而起,寄柔也深感歉意,但是姐姐難道真的從此再也不理會寄柔了?」
她說的話語哽咽,我幾時捨得讓她如此,從前在兗州的時候,但凡我們發生了爭執,她與我多說兩句我都會原諒她。哪怕那個時候她曾經羞澀地告訴我,董熠表哥要向劉府提親,娶她,我心中憂傷憤怒,她只這般眼含淚地看向我,求我不要生她的氣。我藏在心間的,原本不願為人所知的情意,她都知道,還曾自告奮勇地說要為我與董熠表哥搭橋,結果橋是搭好了,橋這頭的人卻是她。
我心裡怎不悲憤,但又能怎樣,她是我的妹妹,從小會守在我身邊的妹妹,就算是我與董熠表哥兩情相悅,劉夫人也定不讓我嫁給他的,何況表哥心裡一直有的那個人是寄柔。我又能如何呢?只能藏起滿腹的悲哀,笑著安撫於她。
「姐姐。」她撫上我的手,已是淚眼漣漣:「若你真的不肯原諒妹妹,妹妹會立即稟明陛下,出家修行。」
她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若真的出家,上座的那位還不馬上將我大卸八塊、五馬分屍麼?